2023年应邀出席良渚博物院主办的“不朽·大漆艺术五千年”展览开幕活动及座谈会期间，在会议材料上看到“推荐阅读”栏目内有：“聂菲、张曦，楚艺术全集·漆器卷，湖北美术出版社，2023年”的字样。回想2011年湖北美术出版社修订再版拙著《楚艺术史》时，我曾在再版后记中写道：“楚艺术既是楚学和上古史学的有机组成部分，也是中国艺术史的重要篇章。遗憾的是拙著《楚艺术史》出版至今十六年，从艺术史学角度切入的楚文化研究仍属寥落。”因此，得知这一信息时我的激动心情可想而知，立马通过友人联系聂菲女士。出我意料之外，不仅很快得到回复，而且不久便收到了聂菲女士给我寄来的《楚艺术全集·漆器卷》的样书。展卷阅读令我感到这正是我期待已久的“从艺术史学角度切入的楚文化研究”。作者用功甚勤，长期积累，厚积薄发才能取得如此成果，实在值得推荐。

聂菲女士长期在湖南博物院从事古代漆器研究工作。湖南及湖南省博物馆是中国古代漆器研究的重地，尤其是在楚汉漆器研究方面更是如此，因为那里有着极为丰富的楚汉漆器考古发现。为了探索楚汉漆器工艺与艺术风格，聂菲女士做了大量调研工作，曾到四川江油深山考察生漆采割，到厦门、荆州考察生漆精制，到福州考察脱胎漆器，到南京金箔厂考察金箔工艺，到成都、苏州、扬州漆器厂考察漆器工艺流程。为了解区域性漆器特点，先后到湖北、河南、安徽、四川、山东等地文博机构和考古工地调研与观摩古代漆器。这一系列考察活动，不仅加深了她的感性认知，而且对深入探讨和还原东周时期楚国区域性漆工艺的流程和艺术风格大有裨益。在这一过程中，对两湖地区楚漆器考古发现资料的科学性、丰富性、完整性掌握，成为聂菲研究楚漆器艺术的得天独厚条件。她多年来一直把中国古代漆器研究，尤其是楚漆器研究作为其科研工作重点，十分关注楚漆器考古发现与研究的学术进展，重视相关知识的积累，努力探索新的研究方法，通过“十年如一日”的艰辛刻苦研究，才能如此成功地完成其大作《楚艺术全集·漆器卷》。应该说这是她多年来从事楚漆器艺术与科学研究的丰硕成果，是我近年来看到的中国古代漆器艺术史与考古学研究方面很有学术特色的著作。

在中国古代漆器研究史中，楚漆器以其学术意义重要而著称。之所以如此，因为漆器制作工序繁复，造价高昂，春秋战国时期主要流行于楚国贵族阶层。当时漆器的应用范围涉及日常生活的各个方面，几乎无所不包，因此有人说楚的上层社会简直就是一个“漆器的社会”。从楚漆器上可以感受到一种很有生命力的文化精神，楚漆器以红黑色的强烈对比为基调敷陈五彩、深邃悠远、惊彩绝艳的色彩效果与艺术风格，源于楚人的远古图腾观念和祖先崇拜意识。老庄道家、屈子楚骚与楚地巫风的融汇孕育出楚漆器艺术恢诡谲怪的造型及其飞扬流动的图饰纹彩。早期漆器仿青铜礼器的特色，反映出先秦时期“礼”制的无所不在。而战国漆器逐渐突破青铜器造型及装饰风格的窠臼，表现出楚先民大胆支配传统和再造传统的勇气和智慧。对大漆物质媒材的深入了解与非凡技艺，成为楚人浪漫情怀和艺术风韵的载体，让人看到一种驱散历史阴霾之后的云蒸霞蔚气象。可以说楚漆器是中国悠悠七千年漆工艺史上的璀璨明珠，对楚漆器的研究是从历史的一个侧面探索东周转型时期历史发展变化的一个重要途径。

聂菲以楚漆器为研究对象，这是一个难度很大的科研工作。从楚漆器研究学术史上来说，无论就楚漆器本体的考古发现数量与品类之多、漆器图案之繁复而言，还是就楚漆器研究涉及学术领域之广博、创新突破之难度而言，都是相当艰巨的。聂菲迎着困难，积数年之努力，“十年磨剑终成锋”，完成了《楚艺术全集·漆器卷》。捧读全书之后，我深感与同类或相近研究领域的有关著作相比较，该书自有其突出的优点。作者深入地综合运用考古学的区域类型学、艺术史领域的诸多相关研究方法，首先将楚漆器置入东周时期大的“社会历史”背景中，在探索楚国历史的方方面面，以至于丧礼功能的深刻探讨中，从动态角度去审度楚漆器艺术创造过程中的各种意图与内涵，由此而获得了全新的、令人信服的解释；其次尽可能广泛地汲取楚文化中心区域的重要考古资料、视觉艺术实例和文献信息，分类对器物进行分析与考证，因此可以说这是一部全面论述楚漆器艺术的专著。

该书分上、下二篇。上篇“探索与研究”，主要从东周时期老庄道家美学、孔孟儒家美学以及楚国特有的屈子浪漫情怀等方面，梳理独具特色的楚漆器艺术的形成和发展过程。例如“墓葬内外：楚漆器艺术的东周转型”，从大量考古资料中遴选出楚系典型墓资料，从墓葬内外两个层面对所出漆器案例进行分析。一方面，对楚漆器的造型、色彩、纹样及工艺等方面进行分析，力图解析在百家争鸣的文化环境中，楚漆器如何在中华文脉的延续和发展中造就了一种独特的艺术风格，探寻其风格变化和历史发展轨迹；另一方面，对楚墓内特定的空间配置与陈设方式、特殊的物质形式进行分析，探究楚漆器艺术与丧葬功能相关的创作意图和某种超越性的文化价值，以客观地认识楚墓中何以随葬众多漆器及其新型的丧礼功能。不难看出作者旨在通过对楚漆器艺术的制作、形制与组合、年代与分期以及区域特征等问题的分析，勾勒出楚漆器的总体发展脉络。

下篇“图解与考释”，着重选取典型楚系墓葬出土的保存完好且形制差异明显的器物，以器形为主，从漆木器的形制特点、等级格局、丧葬礼俗和发展序列等方面来透视楚人的特质和情怀，以“瑶浆蜜勺”“礼乐征伐”“信巫好祀”三个部分展现楚漆器的艺术特点，考释其制作工艺、纹饰特点和文化内涵。许多器物配有高清图和出土情况照，还配有标识器物部位名称的线描图，作为重要辅助图解说明。全书图文并茂，学术性与可读性俱佳。

相信《楚艺术全集·漆器卷》的出版和发行，必将使更多人关注楚漆器的学术研究，也将为考古学、历史学、艺术史等学术领域拓展新的研究维度和视角。

（作者单位：华南师范大学）

《楚艺术全集·漆器卷》

著：聂菲 张曦

出版社：湖北美术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3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