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1月,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敖汉旗下洼镇元宝山积石冢被盗,当地文物部门上报后,2024年初内蒙古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院经自治区文物局批准,以抢救性考古发掘向国家文物局申请并得以批准。4月底,组队对该地点及周边开展调查并进行了勘探。5月1日至9月初,共计发掘面积1400平方米。发现有赵宝沟、红山文化、夏家店下层文化共三个时段的文化遗存,但总体是以红山文化遗存为主。
第一时段的赵宝沟文化遗存,发掘区仅发现一座灰坑,地层堆积里偶见该时段陶片。这一发现应与其南部约1公里处为赵宝沟文化遗址相关。在这一地区属于该遗址的边缘地带,其层位于生土层下开口。灰坑内出土遗物丰富,有赵宝沟文化时期的泥质灰陶刻划几何花纹的陶盆,也有较多的之字纹陶片。石器发现较多细石叶、细石核,也有打制的石铲。动物骨骼及蚌贝类除了部分作为器物、饰品外,大部分为狍子、鹿角、猪、犬科的骨骼碎片,也有大量河蚌等,应是这一时期食物获取来源。
第二时段为红山文化,主要发现为红山文化积石冢,截至目前已明确该地点为一处集墓葬建筑与祭祀建筑于一体的红山文化遗存。也是目前所知内蒙古自治区唯一的一处南方北圆、南坛北冢的红山文化晚期建筑遗存。其所在位置北部为一处大致呈南北向的延伸坡体,东北为二凳山,东西两侧分别为元宝山、四棱子山。南部坡下为东西向流经的教来河,隔河远望可见坤天皋山、开花山、九头山等,积石冢所处位置三面环山、一面向水,且背山面水,地理环境十分优越。
目前可知北部圆形积石冢的外冢墙直径23.5米,晚期整体的积石堆直径可达28米。积石冢内面积可达450平方米。从保存较好的北部冢墙体可见六至七层台阶状墙体,圆形的积石冢整体面貌应该是层层内收的金字塔结构,顶部以土石覆盖,破坏严重已无法判定。推测形制结构类似历史时期祭天遗址的天坛。冢墙残高0.4-2米,北部保存最佳,至南部仅残存一至二层最底层的石块。冢墙外围有一圈内圈冢界墙,为小石板平铺而成。再外围还有一圈外圈冢界墙,从北部至南部由圆形延伸为直墙。外圈冢界墙仅见于积石冢的北半部分。
整个冢墙的墙体由于长时间挤压,整体向外倾斜。根据发掘过程得知,台阶状墙体上、冢墙墙根下皆摆放有无底筒形器,但由于晚期堆积、挤压、破坏使得墙体上部摆放的筒形器倾倒跌落,部分残片保留在墙体堆积中,大部分位于冢墙下方,甚至滑落至更远的区域。而冢墙根下摆放的筒形器因墙体外倾,跌落石块打碎并挤压得口部均斜向外侧,甚至已经挨着内圈冢界墙。其中保存较好的北部墙体处可见原位保存的筒形器,不完全统计绝大部分都带有黑彩带,形制为卷沿直筒型高体筒形器,其完整高度可到50-60厘米。卷沿下为刻划的数道粗细不均匀的凹弦纹,下腹为黑彩带纹,绘画工艺粗糙。原位保存的筒形器进行统计,约有90个,根据筒形器的口径计算,围绕一圈大约可摆放200余个。冢北部的内圈冢界墙上部分区域还可见到原位摆放的另一类无底筒形器,此类筒形器为较矮的扁钵式筒形器。敛口较甚,腹部处形成折棱,下腹部略内收,高度约15-20厘米。其绘画方式与高体筒形器相同,折棱下的腹部及底部绘有黑彩带纹,但向内的一面是不施彩的。推测这类扁钵式的无底筒形器也应该是整圈摆放的,但破坏更为严重。
南部的南坛结构相比较为简单,与圆形积石冢有机结合。坛体东、西两侧的墙体是由外圈冢界墙延续形成。外圈冢界墙在半圆处向南延伸时形成直墙,直墙的结构也与北部的冢界墙明显不同。冢界墙为一层平铺石板而成,而作为坛体的直墙则石块较为大型,东西墙体的外缘选择较大的明显经过加工的石块垒砌而成,内部则选用大小不一且不甚平整的石块铺砌。墙宽约2.35米。西侧墙体破坏严重,部分已经露出地表,石块不存。而东部墙体已发掘部分长27米,向南则叠压在一处清代遗存下,最南部经勘探和探沟试掘可知全长约45米。东部墙体有向西部折的趋势,但因发掘区的限制本年度无法明确。如果推测准确,那么两道直墙与此道连接直墙的南墙围合的空间,即为南坛的范围。两墙内部间距20.3米,由此可推算其坛内活动面积约六七百平方米。
红山文化时期的遗存除了坛冢建筑本体外,还发现人骨遗存、墓葬、火烧坑、筒形器坑等。所谓的人骨遗存是指那些在墙体堆积中发现的零碎人骨,围绕积石冢环绕分布。头向也不太一致,但多数向东。比较明确为墓葬的分布地点位于外圈冢界墙外、冢内和冢外坛内的。大致可分为四类:第一类为墙体碎石堆积中的人骨以及碎石堆积中所见的零星器物。第二类为石板瓮棺葬,如M3、M14。墓葬一般较小,为石块和筒形器残片围砌墓壁、多层筒形器碎片覆盖形成的瓮棺,大多为二次葬,少见随葬品。第三类为竖穴土坑石棺墓,墓葬规格较小,墓室为石块垒砌,有的墓底也铺砌石板,墓穴较窄,仅容纳一人。随葬有小件玉器,如环、璧等。第四类为带台阶状墓道的竖穴土坑石棺墓,如M15、M16,此类墓葬规格较高,大多有随葬品。随葬品为代表墓主人身份的大件玉器如玉猪龙、斜口筒形器、玉冠饰、兽面带齿饰等。其中第二、三、四类墓葬头向均一致,基本为东向。
红山文化墓葬发现的数量并不多,除去石堆里的人骨遗存外能称之为墓葬的仅9座。出土玉器的墓葬更是少之又少。玉器大多集中出土于墓葬上方、冢与坛相交的南冢墙内外区域,如冢墙墙体内、墙根下以及放置于墓葬上方的大石板的外围。该大石板位于南坛的中部,距离冢墙约1米,其下部、周围的垫土中发现玉器最为集中,也有较多的筒形器残片。该石板位于几座墓葬上部,祭坛的中部,应该具有祭台的性质。出土玉石器共计百余件,种类有环、璧、方璧、璜、匕、斧、凿、锥、钺、蚕、蝉、鳖、鸟、鸮、猪龙以及各类钻芯、玉料、切割料等,其中以环、璧和钻芯最多。这些玉石器中大量为呈白色的本地玉石料,少量为呈深绿、浅绿、黄绿色的岫岩玉或俄料,除了墓葬出土玉器器型完整外,其他地点出土多为残件。这些非出土于墓葬的玉器、火烧的动物骨骼、火烧小坑、石块简单围成内埋筒形器片祭祀坑以及整个垫土层大量分布的碳屑颗粒等现象,反映了南部方坛浓厚的祭祀之风。对出土玉器的初步研究发现,祭祀用玉和墓葬内的葬玉存在显著差异,前者材差且残但器型丰富,数量较多。而墓葬内用玉则料美工精,不乏重器。
出土器物除玉石器、无底筒形器外,还有少量彩陶折腹圈足盆、塔型器、彩陶器盖以及只见于积石冢遗存内的三足小陶盅等器物。其他也有打制石器、细石叶、蚌贝类及骨器等。生活用陶极少,仅在地层堆积或垫土堆积中偶见,为红山文化典型纹饰。
目前古环境研究、大范围地形图航测、碳十四测年、碳氮同位素分析、陶器相关检测、积石冢的建筑复原及营建顺序的制作等工作正在同步开展。据最新的测年数据表明该遗存属于红山文化晚期,距今5100-5000年。根据目前考古发掘过程、叠压关系及营建次序等信息,我们初步认为元宝山遗址积石冢遗址为南方北圆、南坛北冢的红山文化晚期建筑遗存。与牛河梁遗址各地点发现的积石冢体量相比属于中等规模。
元宝山积石冢发掘的价值意义重大。我们初步归结有以下几点:第一,为内蒙古自治区目前考古发掘的最大的红山文化晚期积石冢。第二,内蒙古自治区第一次发现南方北圆、南坛北冢的墓葬兼祭祀为一体的建筑遗存。第三,M15出土的玉龙是目前考古发掘出土中体量最大的一件。第四,一次性出土百余件红山文化玉器,基本涵盖了红山文化玉器的大部分类型,其中出土的一件与凌家滩文化玉冠饰相似的器物,这些无疑填补了内蒙古地区考古出土玉器研究的空白。第五,出土的大量玉料、钻芯、玉器残件等为探讨红山文化玉器加工技术、玉料来源与使用等方面的研究提供了丰富的资料,为中国史前玉器的研究再添新证。第六,元宝山积石冢的发掘,显示出与河套地区的石城建筑、藏玉于墙的文化源流,深入发掘与研究可进一步确认红山文化中华文明直根系的地位。
综上,元宝山积石冢坛冢合一的建筑本体,冢内及坛内发现的红山文化墓葬,出土的大量形制不一的无底筒形器、玉石器、彩陶器、蚌贝器物等,为深入了解红山文化晚期的社会形态、组织管理、人地关系、玉器加工,进一步探讨红山古国文明阶段礼制文明初步形成、古国初期的文化归属和中国礼制文明的源流等都具有重要意义。
(执笔:党郁 格日乐图 徐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