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10月,山东省邹城市郭里镇卧虎山发现一座西汉晚期石椁画像石墓,石椁内、外壁共刻有精美的画像20幅,其雕刻内容有神话传说、历史故事、楼阁建筑、人物动物、乐舞杂技等,画面均为阴线刻,线条流畅优美,造型准确生动,比例匀称协调,具有较高的历史艺术价值。其中,一幅伯乐相马画像石为同时期发现数量极少的历史故事类画像石,较为罕见。
伯乐相马画像石,为该石椁画像石墓北椁板内侧中格画像,椁板纵0.84米,横2.79米,画面分为左、中、右三格,左格为双阙、骑士画像;右格为泗水取鼎、楼阙人物画像。中格为车马出行、伯乐相马画像,格纵0.55米,横0.76米,画面纵0.40米,横0.62米。伯乐相马图中部刻绘一匹骏马,雄壮健硕,双耳直竖,头饰璎珞,昂首站立,神气十足,双目炯炯有神地注视着前方,有一种渴望被认可的企盼。左侧二人,应为伯乐和九方皋,伯乐头戴进贤冠,躬背弯腰,面相苍老,一手持节,一手持缰绳,侧身站立;九方皋双手撑开马口作探视状,双目微闭,轻轻查看,似在欣赏品评,又似在赞叹眼前的骏马。骏马后二人头戴进贤冠,身着长袍,侧身站立,一人执杖,一人抚剑,皆躬身前倾,伸右手作介绍状。整个画面将英姿勃勃、志在千里的骏马,与充满智慧、慧眼识才的伯乐刻画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伯乐,春秋时期著名的识马、驯马能手。《庄子·释义》载:“伯乐,姓孙名阳,善驭马。”《庄子·马蹄》载:“及至伯乐,曰:‘我善治马’”;释文又引《石氏星经》:“伯乐,天星名,主典天马。孙阳善驭,故以为名。”《吕氏春秋·精通》:“伯乐学相马,所见无非马者,诚乎马也。”《晋书·天文志上》载:“传舍南河中五星曰造父,御官也。一曰司马,或曰伯乐。”由此可知,人们把天上管理天马的星神称为伯乐,在人间人们把善驭马的孙阳称作伯乐。孙阳,春秋中期郜国(今山东省成武县)人,在秦国富国强兵中,因善于相马、驭马立下汗马功劳,深得秦穆公信赖和赏识,被封为“伯乐将军”。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逐渐淡忘了孙阳本来的名字,直接称呼其为伯乐。
伯乐相马的故事,春秋战国时期的《列子·说符》中详细记载了伯乐向秦穆公推荐相马奇才九方皋的一段佳话:
秦穆公谓伯乐曰:“子之年长矣,子姓有可使求马者乎?”伯乐对曰:“良马,可形容筋骨相也。天下之马者,若灭若没,若亡若失。若此者绝尘弭辙。臣之子皆下才也,可告以良马,不可告以千里之马也。臣有所与共担纆薪菜者,曰九方皋,此其于马,非臣之下也。请见之。”穆公见之,使行求马。三月而反。报曰:“已得之矣,在沙丘。”穆公曰:“何马也?”对曰:“牝而黄。”使人往取之,牡而骊。穆公不悦,召伯乐而谓之曰:“败矣,子所使求马者,色物牝牡尚弗能知,又何马之能知也?”伯乐喟然太息曰:“一至于此乎?是乃其所以千万臣而无数者也。若皋之所观,天机也,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其内而忘其外,见其所见,不见其所不见;视其所视,而遗其所不视。若皋之相者,乃有贵乎马者也。”马至,果天下之马也。
从这段记载中可知,秦穆公看到伯乐年事已高,便询问伯乐的子姓中有没有得到伯乐相马真传,可以派去寻求天下好马的人,伯乐回答道,好马总是可以从它的形状和筋骨上去察看和分辨出来的,而天下难寻的千里马好像没有什么标准,也令人难以捉摸。他向秦穆公推荐了九方皋,九方皋所相中的马,连马的毛色、性别都搞不清楚,这让秦穆公很失望。伯乐长叹说,九方皋相马不在乎马的毛色、性别,而注重马的内在品质,这种看问题要抓住本质,不只看表面现象的境界,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
古代文献典籍中还有多处类似伯乐相马故事的记载。《韩非子·说林下》:“伯乐教其所憎者相千里之马,教其所爱者相驽马。千里之马时一,其利缓;驽马日售,其利急。此《周书》所谓下言而上用者惑也。” 以伯乐相马作为例证,来说明一定的事理。《战国策·燕策》:“伯乐乃还而视之,去而顾之,一旦而马价十倍。”骏马待伯乐至而增价,说明了伯乐发现和举荐骏马的权威性。《楚辞·九章·怀沙》:“伯乐既没,骥焉程兮?”强调了骏马对伯乐的依赖性。西汉《韩诗外传》:“使骥不得伯乐,安得千里之足?”突出了伯乐对于发现培养千里马的重要性。到了唐代,被尊为“唐宋八大家”之首的杰出文学家韩愈,托物寓意,借马说理,写出千古名篇《马说》:“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的名句,在赞叹伯乐识马之道重要性的同时,更让伯乐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一直延续至今。
伯乐相马画像石,目前国内发现数量较少。该画像石生动再现了伯乐年迈即将离任时,高风亮节、慧眼识才,推荐九方皋相马的历史事件,它以雕刻与绘画的形式将伯乐相马、九方皋相马最直观、最生动、最具体的形象,定格于石质载体,留下了难得一见的画面。加之凿纹地平面阴线刻的娴熟雕刻技法,在石面上留有密集鱼鳞状纹或细密平行线纹,让整个布局简洁疏朗、鲜明醒目,构图饱满均衡、细致绵密,充分展示了一种古朴自然、豪放浑朴的气势美,使得人物形象各具形态,活灵活现跃然石上,赋予了石块新的生命力和活力,极具地域特色。
伯乐相马画像石的发现,反映出当时人们对相马故事的喜爱,它折射出的认识人才、发现人才、培养人才、重用人才的哲理,经过历代贤达颂扬、诠释、提炼、升华和传承,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广泛的影响,成为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