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纸张发明前,中国人常常在竹木、甲骨、金属等材料上书写,因材质的差异和书写工具的不同,汉字呈现出不同风格。后人为研习和传播书法、文献,常用捶拓法将这些文字和图像复制到纸张上,捶拓后的纸本较清晰地保留了原迹的风貌。湖北省博物馆馆藏碑帖万余件,全部划分在书画藏品类,其中宋拓本3件,明拓本约50件,主要为徐行可、杨守敬等人旧藏捐赠。7月2日,湖北省博物馆遴选百余件藏品,首次举办“楮墨遗珍——湖北省博物馆馆藏金石碑帖展”。展览分为“道在瓦甓——陶文拓本”“天书藏龟——甲骨文拓本”“吉光凤羽——青铜铭文拓本”“石墨镌华——刻石拓本”“博古传真——金石全形拓”五个部分,主要介绍了从新石器时期到秦代的文字面貌。线下展览至10月7日结束,同时湖北省博物馆官方网站将上线配套的虚拟展览。
何为碑帖
说到碑帖,大众耳熟能详的有欧阳询的《九成宫醴泉铭》、颜真卿的《多宝塔碑》、柳公权的《玄秘塔碑》等,这些都是我们学习书法和临帖的宝藏秘籍。但何为碑帖?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
在汉代以前,中国就有先秦石鼓和秦刻石,东汉时才出现后世意义的碑,即刻有文字的长方形立石。随着时代的发展,碑的含义又逐渐扩展为石刻文字的统称,如刻石、墓志、摩崖、造像题记等。从碑石上拓印下来的拓本即为碑拓,但是习惯上仍称为碑。所以本次展览名称中的碑并不是指碑石,而是指碑石的拓本。帖是为了学习历代的名人法书。古人会将这些法书墨迹摹刻上石,再制成拓本,广为流传,这种拓本叫作法帖。法帖能较真实地再现名家书迹,便于人们临习书法。碑帖既保存了大量珍贵的文字资料,也保存了历代众多书法作品,是中国书法艺术的宝库。此次展出的碑帖,多为清末至民初保存较好的版本,拓工精良,纸墨考究,字形清晰完整,较好保留了原作的书法面貌。
在原迹不易保存、传播的时代,碑帖发挥了拓本传艺的优势。尺素传情,见字如面,囊括前贤笔记的碑帖,亦连接着过往的人心。
窥探平面字画里的人生历史
展厅整体采用石碑的灰色调,大概为了破解看展的乏味,策展人在背景墙上间隔用了很柔和的紫色与橘色。展厅中间做了波浪形状的展柜,围成一个半开放式的圆形展示区,与整个方形的展厅形成对比,看似突兀,实则是个有趣的设计。人生不正是有方有圆,有明有暗?
展览从最早的陶文符号讲起,残片上的痕迹大概只是远古祖先们的一个简单记数,但具体是什么则要靠大家的想象了。整个展厅最吸引人最能引起关注的应该是第二部分“天书藏龟——甲骨文拓本”中的展品“馆藏甲骨文一组”以及“殷商贞卜残版册”。鉴于中国推行的扎实的基础教育,写进中学历史教科书的“甲骨文”基本上被绝大部分人所知晓。又因象形文字的图画魅力,将实物书写的惟妙惟肖而吸引着大部分参观者。所以进入展厅的参观者,在这个展柜面前驻足的概率最大,时间最长。“殷商贞卜残版册”的时间是民国初年,上面有易忠箓先生所写的题跋。关于易忠箓还是值得一说的,他出生在湖北潜江,清末留学日本,毕业于日本早稻田大学,是同盟会早期成员,讨袁事息后,因不堪政界贪弊污浊,决然不问政治中事,转向考古艺术与古籍文献的研究。或许和乾嘉时期的金石学者们有过同样的挣扎——曾有满腔抱负,但是时代变幻诡谲,官场贪污不公,因而他们选择了避世,“埋首故纸堆”。这或许是一种无奈、无助或无力!
此次展览还有一件名为“叶东卿手拓金石文字册”的文物。叶志诜,字东卿,湖北汉阳人。大概人们更熟悉他的儿子叶名琛,或许还听说过与北京同仁堂齐名的老字号中药房“叶开泰”。叶志诜是“叶开泰”第六代传人。历史上的叶名琛是一个极富争议的人物,他既坚定维护清朝的封建统治,镇压地方起义,又坚决抵抗外敌侵略,最终在加尔各答绝食而亡。叶志诜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欲绝的同时或许会觉得儿子行为大义吧!
金石碑帖经历代名家收藏、名工装裱、名家题跋,珍品更由重要藏家累世递藏,留存的鉴藏题签、题跋及钤印等,反映了历代学者对于该碑帖的辨析及书法艺术的评价,有重要的研究和鉴赏价值。每一件碑帖文物背后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和意义,平面的展品背后是不平淡的人生历史!
神奇的全形拓
全形拓,又称全角拓、立体拓,是以墨拓的方式把三维器物的立体形状转移到二维平面拓纸上的一种特殊技法。清代,随着金石学家对研究、观摩器物立体的需求,使全形拓于嘉道年间应运而生,并在民国时期,该技艺达到了顶峰。
新中国成立后,随着照相技术发展等各方面因素的影响,这项技术近乎失传。时至今日,全形拓技艺作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在保护和传承中华文化遗产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
此次展览展出了14件全形拓作品,展出面积大概是整个展览的三分之一。其中有现在大陆不易见到的青铜器,例如“颂壶拓轴”,颂壶是西周盛酒器,因作器者为“颂”而得名。颂壶有两件,一有盖一无盖,无盖件收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有盖件收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此次展出的是嘉道时期的拓本,上面有“西泠印社”创始人之一王福庵在1951年留下的题跋。有现在再也见不到的青铜器,例如“无专鼎拓轴”,无专鼎是西周晚期的器物,内壁有94个铭文。明清两代无专鼎一直安放于镇江焦山寺海云堂,无数金石学家前去观摩与考释,一时声名远播。1937年的冬天,被侵华日军炮火炸毁。此次展出的是清拓本。有堪称西周早期金文书法代表作的器物拓本,例如“大盂鼎拓轴”,大盂鼎是西周饪食器,现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1849年出土于今宝鸡眉县李家村。该鼎内刻铭文291字,书法体势严谨,字形以及布局质朴平实,用笔方圆兼备,雄壮而不失秀美,体现出端庄凝重的艺术效果。此次展出的是清末拓本。三维立体的实物被金石学家拓印在二维的纸张上,“立体”展现在人们眼前。经历岁月洗礼、历史的颠沛流离,有些已不复存在,但是拓印延续了它们的生命,让今天的人们有机会能够“看”到它们,了解它们背后的历史。
湖北省博物馆目前修复完好的碑帖作品约为总量的五分之一,策展人计划结合系列化的展览推进碑帖的修复进度。如越王勾践剑的独特,说的不只是表面的锋利,更是其中蕴藏的历史故事。碑帖与全形拓的研究,说的也不只是书法艺术与器物,背后更有历史的更迭、政治文化势力的合作与角力。金石学的兴衰,不仅讲述着考古、训诂、古文字等学问的研究与发展,也暗示着我们观看世界的一种视角与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