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周末，博物馆人来人往，却少有人驻足于占据展厅第一个展柜的石器前。“一堆破石头没什么好看的。”这是多数人第一次看到旧石器时代打制石器的第一感觉。“在路边，在野外经常看到这种石头啊，你怎么知道这是古人打过的石头，而不是现在的人打的？”这是做旧石器时代考古人最常被问到的问题。

然而有一群人却为这堆不起眼的石头而痴迷，不远万里，西行东非，走进肯尼亚的稀树草原地带，顶着炎炎烈日穿梭在长满针刺的合欢树和仙人掌丛中，寻找“破石头”的踪影。

中国考古“走出国门”   在考古领域，占人类历史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旧石器阶段，是人类起源、扩散最重要的阶段，而位于东非的肯尼亚境内出土了人类起源阶段不同时期的人类化石以及目前世界上最早的石器，是人类起源地之一。

在过去的十年里，“一带一路”倡议为沿线国家带来了许多合作和发展的机会。其中，中肯两国在考古学领域的合作尤为突出。

2023年9月27日，由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洛阳市考古研究院和肯尼亚国家博物馆组成的联合考古队，抵达肯尼亚巴林戈郡的博高利亚湖遗址，开始本年度的考古工作。

“中国现代人从哪来？”  非洲是学界公认的人类起源地，也是现代人起源地之一。中肯旧石器联合考古项目主要以东非肯尼亚巴林戈湖、博高利亚湖周边零星旧石器时代遗址为线索，寻找更多的距今10万~30万年之间的旧石器中期遗址。

河南许昌人年代为距今10.5万~12.5万年，这一阶段是现代人起源的关键时期，许昌人与尼安德特人存在一定的基因交流，而尼安德特人与非洲早期智人又存在一定的联系，许昌人与非洲早期智人是否存在一定的关系？2021年新发现的河南汝州温泉旧石器遗址出土了大量阿舍利技术制作的石制品，阿舍利技术最早出现于非洲，汝州温泉遗址发现的阿舍利技术远远晚于非洲及国内其他地区，而且是孤零零在中原地区出现，汝州温泉遗址的阿舍利技术是偶发还是传播，会不会和非洲阿舍利技术存在一定的联系？还有河南栾川孙家洞遗址出土的距今约40万年的直立人，是否和非洲直立人存在一定的联系？

带着这些疑问，河南考古队员们不远万里来到肯尼亚进行旧石器考古发掘，对发掘出土的旧石器遗存进行全面深入研究，并与河南许昌人遗址、汝州温泉旧石器等进行对比研究，希望探寻“中国现代人是否起源于非洲”这一问题的答案。

“不起眼的石头”遍地都是  与精美华丽的青铜器、金银器和瓷器不同，石器放在博物馆中确实非常不起眼。而在我们眼中，它们非常精美，能放在博物馆展览的都是精中选精的石制品。

对考古队成员们来说，石器表面纵横交错的疤痕蕴含的是古人类制作石器的技术，从它们“破烂”的表面可以窥见古人类对生存之道的思考，那是数十、数百万年前人类思想的闪光。

赤道贯穿肯尼亚中部，这里天气炎热，正午时分考古队员仍穿梭在针刺密布的杂树丛中，头顶炎炎烈日，脚踩滚烫沙石，寻找新的旧石器地点。由于荒野中没有路，加上石器地点分布密集，考古队员只能靠步行进行野外调查，高精度GPS是野外调查必须携带的设备，可记录调查路径，防止迷“路”。肯尼亚的紫外线非常强烈，晒伤晒黑是常事，日常饮食也是队员们要克服的一大障碍。

然而这些丝毫不影响考古队员们的情绪，每每发现一件加工精美的石器，考古队员们就会不约而同聚在一起，讨论它的类型，惊叹石器的“漂亮”，“beautiful”是中肯双方队员在交流石器时使用最频繁的词。

发现旧石器地点后，考古队员们就会各自忙碌起来，写石器标签，拍摄现场及周边地貌照片，记录发现地点坐标等等，队员们分工明确，井然有序。

在中肯考古队员的努力下，2017年至今，已在巴林戈湖、博高利亚湖周边调查发现旧石器地点60余处，发现石制品万余件，包括旧石器时代早期的砍砸器、手斧、手镐等，旧石器时代中期的勒瓦娄哇技术制作的石核、石片、尖状器、石叶等，旧石器时代晚期的细石叶、细石核、刮削器、琢背小刀等。

20万年前古人类的石器制作场  除了野外调查，发掘工作也在同步进行。

博高利亚湖遗址于2019年首次进行发掘，现已完成三个地点发掘工作，其中第2地点出土石制品类型以石片和小于2厘米的碎屑为主，碎屑比例高达47%，是一处小型石器制作场。今年发掘的第3地点发现石制品1300多件，原料多数为安山岩和玄武岩，类型主要为勒瓦娄哇技术制作的石核、石片、尖状器以及预制石核过程中产生的碎屑，勒瓦娄哇技术产品在该地点石制品工业类型中占主导地位，属旧石器时代中期。博高利亚湖遗址以旧石器时代中期遗存为主，尤其在第3地点发现了大量勒瓦娄哇技术产品，这种技术作为旧石器时代中期的代表性剥片技术，是人类演化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种发明。它的程序复杂而规范，在一定程度上表明掌握这种技术的古人类具有较强的认知能力。

非洲的旧石器时代中期大致为距今30万年至5万年，处于现代人起源的关键时期，勒瓦娄哇技术可能与现代人起源密切相关。博高利亚湖遗址第3地点发掘出土的石制品具有明确的地层信息和确切的勒瓦娄哇技术特征，对研究其技术的起源与传播、探讨现代人起源等重大科学问题具有重要意义。

中方分享技术，助力肯方发展  肯方考古队员菲斯·万布阿说：“我是2017年就加入项目的成员，中方队员对我们的帮助很大，从中方队员那里我了解到了中国考古界的近况，还了解到摄影测量法可以为石器进行三维建模。”中肯旧石器联合考古项目肯方负责人乔布·基比表示：“在这里进行考古发掘工作，遇到比较大的困难就是很多人不知道我们在挖什么，有人以为我们在挖钻石，我们雇佣当地工人，教他们关于石器的知识，这样他们也能了解和书写人类历史，因为这段历史就在他们身边。中方带来了新的技术，我们用这些技术标记石器位置和地形，以寻找发掘地点。他们经常为肯方队员提供各种培训，比如无人机航拍、石器摄影和三维扫描等。我们在这里考古是因为我们的祖先曾在这片土地上生活，我们与中国考古队员合作，他们帮助我们书写人类起源篇章，去探寻人类是如何进化和发展的，这是有意义的事，因为这事关人类历史。”

四年的考古工作初步证明，东非巴林戈地区分布有丰富的旧石器时代遗存，对探索现代人起源这一国际学术课题的意义重大，而要解决这些问题，目前的工作量是远远不够的。中国考古学者，西行东非，探索现代人起源的奥秘，天时地利，恰逢其时，从此，东非这块神奇的土地有了中国学者的声音。

（作者单位：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 河南省东亚现代人起源国际联合实验室 洛阳市考古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