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遗址位于山东省枣庄市庄里水库大坝附近的海子东村东北部,所在地形为山前平原,东邻薛河支流西江。为配合庄里水库建设,山东省考古研究院联合郑州大学于2017年5月对该遗址进行了考古发掘,发现有房址、地穴式建筑、道路、灰坑、水井等遗迹,其中的7座汉代地穴式建筑形制比较特殊,现以F2为例加以分析。
遗址概况
海子遗址地层堆积简单,第1层为耕土层,第2层为近现代扰土层,第3层为五代至宋文化层,建筑遗存坐落于3层下。
该遗址出土有陶器、铁器、铜钱、石器等,其中陶器以筒瓦、板瓦为主,偶有陶盆、陶罐等较大的实用器,铁器发现有铁镰、铁刀等铁农具若干,石器包括石磨盘、石球等,出土新莽时期货泉一枚。从出土陶器形制看,该遗址主体年代为东汉中晚期。遗址中发现一排三座房址F2、F3和F7(图1),层位一致,墙体也基本呈一条直线,且均为半地穴式,形制较为特殊,应为同一时期有密切关系的三座房址,其中F2保存状况较好。
海子遗址F2的形制及性质
F2平面形状长方形,方向为东偏南10°,东西长约6.5、南北宽约5.5米。房屋建筑方式为半地穴式,墙壁建筑材料为石块,同时发现少量板瓦筒瓦。西墙长约5.5、宽约0.75米,石块垒砌;北墙长约6.5、宽约1.25米,两侧立石,石缝间填石块和瓦片。北墙上部碎石非常多。南墙西墙长度同北墙东墙,宽度不明晰。屋面由东向西倾斜,北墙南墙随之倾斜,房屋内部未发现隔墙。屋面距现有地表最深1.80、最浅1.05米。在房屋东面发现五个柱洞,由南至北基本呈直线分布。屋顶倒塌堆积的陶片类型及式样较单纯,均为体积较大的板瓦和筒瓦,且发现有筒瓦相互扣合现象,板瓦大多相叠堆积,少数扣合。
汉代的普通聚落遗址目前所发表资料较少,且多保存情况较差。但仍有一些重要发现,如河南内黄三杨庄揭露出的汉代庭院遗址。可明显看出明显高于周围地面0.3-0.5米,房屋位于庭院西部,为一座坐西向东的两开间房屋。南边一间的南北墙基底铺有一层小砖,为三块砖顺砌,总宽约0.45米。该间南北宽(含墙体)约4.5米,因西墙压在瓦屋顶下未予清理,估计该间东西长不超过6米。北边一间明显宽于南边一间,南北宽(含北墙)约5.7米,因大部分压于瓦屋顶下,墙基础不清楚,从瓦屋顶西端下剖面观察,可能存在一东西向夯土墙,墙厚约0.65米,现存高0.5-0.65米(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河南内黄三杨庄汉代庭院遗址》,《考古》2004年第7期)。
从目前已清理的各处庭院遗址来看,三杨庄的房屋活动面均在当时的地面上,甚至略高于周围。半地穴式房屋虽然建构简单,用材较少,但位于地下相对潮湿,不利于人的身体健康,且行动受限不如地面式房屋便捷,地面式的房屋在汉代聚落中也已普及。但海子遗址发掘的这组房屋仍采用半地穴式结构,推测并非作为居住的房屋使用。三杨庄庭院遗址中发现了大量的砖瓦等建筑材料,其中屋顶更是被完整地保存下来。在海子遗址F2的倒塌堆积中,石块占据绝大多数,筒瓦、板瓦的数量十分有限,F2可能没有完全以瓦覆顶,因而一般也不会用以储物。而根据这些结构特征推测F2可能作为家畜的圈栏。
此类遗迹目前考古发现较少,但汉代中下层墓葬中出土的大量模型明器为我们提供了很好的参考。在山东枣庄小山画像石墓中出土一件灰陶猪圈(M2:15),长23.5、宽15、高11厘米,平面呈凸形,屋与墙上有瓦垄,圈内一猪,圈一角有猪舍,墙外有一茅厕,悬山式顶,有孔与圈内相通(图2)(枣庄市文物管理委员会办公室:《山东枣庄小山西汉画像石墓》,《文物》1997年第12期)。
再如山东枣庄渴口砖厂出土的带厕所陶猪圈,圈墙上建有长方形厕所,留有门和通气小窗,悬山式屋顶,屋顶上覆盖瓦,圈内有立柱支撑,外设阶式梯。厕所底部有两块蹲时放脚的方墩,中间为漏口,前边有流淌小便的沟槽。圈有长方形门,圈墙上覆盖有瓦。直径25、高17厘米(图3)(山东省枣庄市博物馆:《山东枣庄市渴口汉墓》,《考古学集刊》第14集,文物出版社,2004年)。
《说文解字·囗部》:“圂,豕厕也。”猪圈与厕所结合,即为溷(孙机:《汉代物质文化资料图说(增订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这些陶明器的建筑形制与海子遗址所发现的十分近似,F2东墙外所发现柱洞,可能就是溷的厕所部分所在,这部分悬于上层,故而遗存保留的较少。厕所通过空洞与石墙内部相通,石头构筑部分应为猪圈,因猪圈大部分露天,故而倒塌的堆积中瓦的数量较少。
为进一步明晰这批房屋的性质,在房址内本体倒塌堆积中采集样本进行科技检测,在提取的土样中,所含残留物经过与浙江大学地球科学学院合作进行的系统取样分析,发现下层堆积中含有大量粪甾醇(粪便标识物),来源为人畜粪便。由形制及实验室分析成果,我们推测此类建筑性质应为“溷厕”,即畜圈厕所(吕凯:《枣庄发现汉代基层聚落遗址——其规模可能对应汉代行政单位“里”》,《188bet金宝搏在线登录 》2019年8月9日第8版)。
从F2谈汉代的家猪饲养
将厕所和猪圈连通在一起,在汉代十分常见,而专用的厕所反而比较少见(孙机:《汉代物质文化资料图说(增订本)》),上已述及在墓葬中发现的大量模型明器为我们了解这一事实提供了直观的实物资料,文献中也有较多记载反映了这一情况。
《汉书·武五子传》:“是时天雨,虹下属宫中,饮井水,井水竭。厕中豕群出,坏大官灶。”师古注曰:“厕,养豕溷也。”猪群一定不是从人使用的厕所中出来,故而此处的厕只能是与猪圈结合在一起的溷,从唐人颜师古的注中,也可看出在汉代二字应是同义的。而只有当厕所与猪圈结合的建筑流行以后,“厕”和“溷”二字才会通用。天气恶劣时猪群逃出,看出这些猪群先前应被圈养在溷之中。
《史记·吕太后本纪》记载:“太后遂断戚夫人手足,去眼,煇耳,饮瘖药,使居厕中,命曰‘人彘’。”吕后给戚夫人施以酷刑后,将她丢弃到“厕”中并将这种情形与猪联系起来,也可说明当时的家猪被圈养在厕所与猪圈连体的建筑之中。
《史记·郅都传》:“郅都者,河东杨人也……尝从入上林,贾姬如厕,野彘卒入厕,上目都,都不行。上欲自持兵救贾姬,都伏上前曰:‘亡一姬复一姬进,天下所少宁贾姬等乎?陛下纵自轻,奈宗庙太后何?’上还,彘亦去。太后闻之,赐都金百斤,由此重都。”野猪进入厕所,是因为厕所之中有人类的粪便可供食用,而人入厕的处所空间有限,野猪进入的应是其下的猪圈。
《太平御览》:“《符子》曰:朔人献燕昭王以大豕,曰养奚若,使曰:‘豕也,非大圊不居,非人便不珍,今年百二十矣,人谓豕仙。’”记述虽然荒诞,但是也从侧面反映了猪食人类的排泄物,在时人看来应是较为正常的。
山东枣庄海子遗址首次发现了保存极为完好的汉代溷实物遗存,为研究汉代的猪圈和厕所提供了重要的研究资料。在已发掘的相邻探方中,类似形制的房屋共计发现三处,它们反映出海子遗址的家猪饲养业具有一定的规模。家猪的生产量远多于一家一户需要消耗的肉食,这一发现也证明了在东汉时期家猪的饲养已经开始专业化。
(作者单位:郑州大学考古与文化遗产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