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礼等造阿弥陀佛坐像现收藏于山西博物院,造像尺寸较大,雕刻精美,是典型的唐代式样,无论从艺术还是雕刻工艺方面都称得上是唐代佛教艺术的珍品,具有较高的艺术鉴赏和历史研究价值,是研究唐代宗教艺术及佛教史的重要实物资料。造像记内容丰富,其中人物众多,雕刻年代确切,文字书写者姓名十分明确。本文从造像雕刻题材、装饰题材、佛弟子相关记载等方面对造像进行探析。
造像形态 李道礼等造阿弥陀佛坐像,石灰岩质,通高155.5厘米、底长72厘米、宽72厘米(图1)。佛为螺发,面部饱满丰圆,细目低垂,鼻梁高耸,两耳垂肩,颈部有三道,肩宽胸阔,外着通肩袈裟,衣纹线条雕刻疏密适度,自然流畅,呈“U”形垂悬于座前,左手伏掌置于左膝之上,右手残缺,结跏趺坐于八棱形束腰须弥座之上,座下刻一周覆莲纹饰,莲下刊刻题记,头光与背光为一体式,头光为双圈形,内圈中心饰莲瓣纹,外圈雕七尊坐莲化佛,化佛均着通肩袈裟,双手施禅定印,结跏趺坐于莲台之上,身后大背光饰火焰纹,造像原有彩绘工艺进行装束,现颜色除少有存留,大部分已脱落。
题记文字 须弥座下缘刊刻发愿文一周(图2)。
竊以七水/沉淪浩□/亘撗波之/浪十山(欻)/燄烈烈□/岳嶠之(珎)/自非智□/未能達□/彼岸若/非法雨(無)/以息此崐/炎故知拯/ 六塵寔/資三寳(一)/海清太□/誠荷/皇恩佛/弟子李/道禮李□/福李寘誨/李延慶李/處真李儀/鳯李良□/李思慎李/思道?□/人奉爲/開元皇□(帝)/敬造阿弥/陁像一區/?万國□/安兆人快/樂又?過/去先亡□/超三界見/存家口福/樂万春/眷属(親)/姻同霑此/菓一切含/識並獲斯/囙承昔聚/沙尚爲佛/塔然今鎸/石造此尊/容相好備/圎晈然如/在恐青谿/枳變碧/海桒(桑)生/故立斯文/表乎年祀/以大唐開/元十四年/嵗在景/寅暮秋/功畢矣/散官李/道禮書
造像题材 从该造像题记内容可明确主尊雕刻题材为阿弥陀佛,阿弥陀意为“无量”,阿弥陀佛即为无量佛。在中国佛教中对阿弥陀佛的初始记载,见于东汉时期月氏国的支娄迦谶大法师翻译而成的《般舟三昧经》中,对阿弥陀佛进行了称颂。
佛教自两汉时期传入中国,由于南北朝时期社会动荡成为百姓的精神寄托,经帝王显贵大力推崇,传播广泛,隋唐时期达到鼎盛。随着佛教中国化的发展,天台宗、华严宗、禅宗、净土宗、密宗等流派相继出现,其中净土宗成为唐代佛教传播主流之一。净土宗早期是以弥勒信仰为主,后期则以阿弥陀佛为信仰对象,颂念阿弥陀佛之名,依靠阿弥陀佛之愿力,得以往生西方净土的佛教宗派,反映了大乘佛教“上求菩提,下化众生”的精神。净土宗的思想依据为“三经一论”,即指《无量寿经》《观无量寿经》《阿弥陀经》《往生论》。在龙门石窟中,有纪年的隋唐时期造像题记有268龛,其中明确为阿弥陀佛的有137龛,阿弥陀佛的造像比例远大于其他佛像的数量,这也说明阿弥陀佛在隋唐时期深受人们的信仰。
山西作为我国佛教发展历程的一个重要区域,也是弥陀净土信仰的发源地之一。净土法门历来祖师辈出,庐山东林寺慧远、长安光明寺善导、五台山竹林寺法照等祖师都与山西有着深厚的渊源。山西各地陆续出现因皇室的推崇、或个人或社邑团体信仰而修建的寺院,如中条山栖岩寺、蒲州仁寿寺、汾州玄中寺等,佛寺的净土高僧层出不穷,以各种目的塑造的阿弥陀佛造像也日益增多,如太原龙山弘善寺依龙山凿建的阿弥陀佛像、大同云冈石窟灵岩寺的阿弥陀佛坐像、五台山佛光寺东大殿彩塑阿弥陀佛像等,弥陀净土信仰的传播与发展在山西非常活跃。
装饰题材 李道礼等造阿弥陀佛坐像头光中出现了七佛形象的装饰题材,七佛是佛教艺术中常见的雕刻题材,七佛造像渊源已久,最早表现七佛题材的雕刻应是公元前3世纪阿育王时代的桑奇大塔,塔中雕刻并列的七棵菩提树或七座佛塔,用以表示七佛形象。七佛信仰较早见于印度原始佛教《阿含经》中,根据东晋翟昙僧伽提婆所译的《增壹阿含经》和后秦佛陀耶舍与竺佛念共译的《长阿含经》中有七佛传承的内容,七佛系毗婆尸、尸弃、毗舍浮、俱留孙、俱那含牟尼、迦叶波与释迦牟尼。在佛经中有许多数字是“七”的倍数,阿弥陀佛成佛时寿命为四十二劫,阿弥陀佛有八万四千相等等,因此七佛还可以解释为无穷化佛。
佛教造像的背光是由项光(或称头光)和身光组合而成。《后汉书》记载:“初,帝梦见金人丈大,项有日月光……”是我国关于佛像背光记载的较早古代文献。在佛典《法华经》《禅秘要法》《杂阿含经》《文殊支利普超三昧》《佛说观佛三昧海经观相品》等记载中,背光既作为菩萨三十二相之一,也蕴含着佛光普照,佛法无边之意,更向信众展示了一个无边际的极乐佛国世界。背光七佛图案较早见于北魏初期,主要表现的是过去七佛,在龙门石窟许多北魏时期小佛龛龛楣和窟内主尊造像头光中雕刻七佛、兹香洞正壁主尊的头光中雕刻七佛、纽约大都会美术馆太和十九年赵氏一族造如来立像头光中雕刻七佛坐像、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藏的北魏佛三尊像头光中雕刻七佛坐像。从北魏晚期开始七佛逐渐与禅观题材相联系,到了唐代七佛题材依然盛行,如龙门石窟卢舍那大佛圆形头光内有七佛、唐神龙元年杨文愕造阿弥陀石坐像头光中也有七佛,这些七佛与隋或初唐时期的天龙山石窟第九窟后壁雕刻的莲花化生佛、四川摩崖造像阿弥陀佛五十菩萨图中连枝莲茎上的化生菩萨、大足石刻北山第245龛观经变左右壁五十二菩萨像最上层中央的一尊菩萨,年代相同,形象十分相似,均倾向于无穷化佛,是禅观的对象。
《无量寿经卷下》中说:“他方诸大菩萨发心欲见无量寿佛。恭敬供养及诸菩萨声闻之众。彼菩萨等。命终得生无量寿国。于七宝华中自然化生。”“佛告弥勒。不但我刹诸菩萨等往生彼国。他方佛土亦复如是。”由此可知,佛和菩萨往生西方净土也要通过“莲花化生”。莲花化生从十六国时期开始出现,直到宋代逐渐消失,莲花化生围绕的主尊佛像呈现从多变主尊到独崇阿弥陀佛的过程,如释迦佛、多宝佛、弥勒佛、观音菩萨等。由南北朝时期追随不同的主尊像,到唐以后一心追随阿弥陀佛,反映出唐代阿弥陀信仰大盛。在阿弥陀经变画中,阿弥陀净土的所有事物皆是化生而来,十方世界发愿往生极乐国土的众生,以莲花化生方式往生至阿弥陀佛国,莲花化生逐渐融入西方净土经变之中。观念阿弥陀佛、莲花化生即可免除人世间诸多罪孽劫难,离苦得乐,又可使信奉者及生生世世的冤亲债主往生进入极乐世界,再加上晚唐造像比初唐造像更加规整,表现形式更加统一,造像一致的七佛形象代表形象各异的莲花化生可能是晚唐时期趋向程式化表现所致。
佛弟子相关记载 造像题记为散官李道礼书。唐高祖武德七年(624)定令,将品官分为职事官、散官两类。散官者,虽有官勋品阶,但无职事可掌之闲散官员,后又将散官分为文散官、武散官两种。功德主共有李姓九人,其中李仪凤为李怀及夫人何氏之长子,据《全唐文补遗》“大唐故右监门卫大将军父李公(怀)吴与郡太夫人□氏墓志铭”中有:“长子右监门卫将军仪凤,唐开元元年六月二十日,广奋骏勇,辅卫殄凶,历职辕门,出入天阁,开元十二年薨,赠右监门卫大将军”的记载,可证实功德主李仪凤确为唐开元时期之人。功德主李思慎,据《资治通鉴全译》所记:“垂拱三年……岭南俚户旧输半课,交趾都护刘延祐使之全输,俚户不从,延祐诛其魁首。其党李思慎等作乱,攻破安南府城,杀延祐。桂州司马曹玄静将兵讨思慎等,斩之。”不过此人是否与题记中所记的李思慎为同一人则无法确证,其余七位功德主则无考。
据题记可知,造像完工于唐开元十四年(726)景寅暮秋。“景寅”即“丙寅”,为唐开元十四年干支,唐高祖之父名李昞,为避皇家名讳,唐人将干支“丙寅”改为“景寅”,“暮秋”指秋末,为农历九月。
从造像者的发愿文来看,有为皇帝祈求国家安定和平的心愿,恰好迎合了统治者的需要,所以封建统治者也对之加以利用,进而达到巩固其统治的目的。发愿文中有对现世父母的供养孝顺,对过去父母的礼佛忏悔,使得先人早日离苦得乐,往生西方极乐世界。这是佛教七佛及轮回思想在世俗观念中的影响和体现。将七佛与七世父母联系起来是中国传统孝道与过去七佛的进一步深度融合,并使达官显贵和黎民百姓紧密结合在一起,各取所需,共同推动了中国佛教的发展。
综合来讲,李道礼等造阿弥陀佛坐像有造像缘起、确切年代、功德主姓名及官职,且造像具有盛唐开元时期的典型样式,可作为标准器供无纪年造像之参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