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位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尉犁县境内的荒漠无人区，为唐代“沙堆烽”故址，属于安西四镇之一——焉耆镇的军事预警设施。2019年至2021年，经国家文物局批准，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对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进行了主动性考古发掘，发掘面积2300平方米，考古成果入选“2021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的发掘，为深入研究唐代西域边防体系、丝绸之路交通保障体系提供了宝贵的第一手资料，对深化边疆治理研究、中华民族共同体历史研究，具有重要价值和意义。

近日，由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文化研究所、丝绸之路艺术研究中心主办的博望论坛“新疆考古发现与文化观察”系列讲座第三期在中国艺术研究院举办。本期论坛以“沙堆寂无声 烽火映山河——新疆尉犁县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883件文书还原唐代戍边生活”为主题，从地理位置、工作概况、主要收获等方面对该遗址进行了全面深入的介绍。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馆员胡兴军应邀主讲，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文化研究所助理研究员焦天然和故宫博物院馆员崔启龙与谈。

中国艺术研究院副院长兼中国文化研究所所长、丝绸之路艺术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喻静表示，要把丝绸之路作为中华文明的原创性文化载体，把新疆地区作为承载中华文明演进史的重要区域，从连续性、创新性、统一性、包容性、和平性五个中华文明突出特性角度关照新疆地区的历史和文化，用中国式现代化的历史叙事弥合族群和国族之间的沟壑，增进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

“烽燧遗址位于孔雀河中游，属于孔雀河烽燧群中的一座。孔雀河发源于博斯腾湖，末端汇入罗布泊，其沿岸道路是史前到汉晋时期沟通中原和中亚最主要最便捷的交通道路之一。地貌特征以盐碱滩地为主，局部生长有茂密的胡杨、红柳、罗布麻等植被。”胡兴军从多角度对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作了详细介绍，考古发掘出土各类遗物1500多件，其中纸文书和木简883件，为唐代烽燧遗址出土之最。这些文书内容十分丰富，有私人书信、《韩朋赋》《游仙窟》等文学作品、佛经残片、禄命书、习字杂写、人物涂鸦等。除此之外，还出土了纺织品残片、木器、草编器、陶器、骨器、铠甲残片、礌石等器物，以及大量动植物遗存，为还原唐代社会生活提供了鲜活素材。

克亚克库都克烽燧是唐代“沙堆烽”故址，同时也是一处游弈所治所，属于安西四镇之一焉耆镇下的一处基层军事管理机构。文书中新发现了“通海镇”“榆林镇”“麻泽镇”“掩耳守捉”“焉耆守捉”“苏累铺”“猪泉谷铺”“悭泉谷铺”“临河烽”“马铺烽”“横岭烽”等不同级别的军事机构，以及“楼兰路”“焉耆路”“麻泽贼路”等军事防御线路，填补了焉耆镇下军镇防御体系相关记载的空白，实证了唐王朝对西域的有效管辖和治理。

“出土文书展现出沙堆烽和周边烽铺、镇戍、守捉等存在密切联系，让我们系统了解唐代西域羁縻府州制度下的军政运行方式，是唐代中央政府从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方面有效管辖、治理边疆的生动缩影。”胡兴军说，发掘揭露了唐代烽燧诸多细节，军事文书中涉及“计会交牌”“平安火”制度的实物，均为国内首次发现。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唐朝是一个开拓进取的年代，一批批将士前赴后继，从中原内地来到西域边塞戍边。克亚克库都克烽燧出土的文书中既有著名历史人物张玄表、汤嘉惠、高仙芝在焉耆镇活动的记载，也有张三郎、马六郎等普通士卒的记载，还有于阗兵二十人在焉耆镇镇守的记录。

克亚克库都克烽燧发掘，除取得了考古学、历史学等方面的重大收获外，还大大丰富了民族关系史、社会生活史、交通史、文献学、书法艺术史等诸多领域的研究，对于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意义深远。

与谈环节，焦天然结合自身研究谈了关于汉唐烽燧的一些思考。她以居延遗址中的地湾遗址和肩水金关遗址为例，对比了汉唐烽燧地理环境、周边生态、建筑方式等异同，进而谈到汉代烽燧屯戍日常：戍卒在烽燧的主要职责是“谨候望、警烽火”，要严格按照“烽火品约”传递烽火信号，每天巡视天田有无人马痕迹，还要轮流做杂工，居延出土汉简记录的戍卒日常工作有修筑和维护鄣塞、割茭伐苇喂马、伐薪制炭、运粮舂米、管理菜园等。“从汉代戍役制到府兵制度，再到唐代天宝年间废府兵改募兵制，兵制的变革可能会改变基层吏士卒的生活状态。”她认为，克亚克库都克烽燧木简和纸文书的出土也体现了中古时期生活方式和知识传播的变化。

受克亚克库都克烽燧出土文物的启发，崔启龙以《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所载玄奘西行出关事迹为线索，尝试解读唐代烽堠制度。他认为，玄奘西行途径瓜州边塞烽堠，均是依水源沿途设置。玄奘“偷渡”烽堠曾得到胡商助力，烽堠虽是军事防御设施，但与商贸活动关系紧密，丝路沿线的胡商常往来于烽堠之间。玄奘最终得以顺利越过烽堠，一方面得益于烽帅王祥、王伯陇的放行，此二人俱是佛教信徒，这与克亚克库都克烽燧中所出佛教典籍残片参看，展现出唐代边塞士卒的信仰生活；另一方面，也得益于唐代初年烽堠制度的未臻完善，此后在西域边塞实行的游弈“计会交牌”制度，弥补了烽堠静态管理的缺点，强化了边境人口流动的动态管理。

“风流江左有同音，折简书怀语倍深。一自楼兰神物见，人间不复重来禽。”中国文化研究所副所长谷卿在对本次论坛进行总结时表示，从历史的角度可以看到文明的统一性与延续性。我们今天讨论从汉到唐，有继承也有创新。传世文献还需要我们用新的视角去重新审视，这些都特别有赖于考古的新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