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往今来,月亮已经成为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被赋予了丰富的审美意蕴和浓厚的文化内涵,或借以抒发思念之情,或用于表达政治抱负,亦或寄托对美好生活的祝福……“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在烟波浩渺的历史长河中,月亮在诸多文物之上留下了美丽的身影,向今人诉说着古人的浪漫和期盼。
最诗意的月:暗香浮动月黄昏
月下梅花,是流传了千年的浪漫意象,在古代器物尤其是瓷器上较为常见,风靡一时。青花瓷上也常以白釉为底,青料作画,器物作画卷:一抹月色,云卷云舒;一株梅枝,数点梅花,诗情画意顿时跃然瓷上。此件青花月影梅蒜头瓶(图1),虽然器型小巧,但所绘初月、疏梅线条简率,意蕴生动,加之微微泛青的釉色,更呈月下朦胧之美。
除了器物以外,月影梅也是历代画家喜爱的题材。文人雅士常于月下赏梅、梅下弹琴,在月华如水、琴音袅袅、暗香浮动的氛围中留下佳作无数。
清代“扬州八怪”之一的陈撰,曾作梅花图册页一套,其中便有一件名为“素芳”的册页(图2)。图中所绘梅枝,一反遒劲有力之常态,却是婀娜回转,呈现温柔如水的姿态。正如题识中所言“月下横枝”含出人意外之雅趣,此图从梅枝角度仰望明月,构思精巧,匠心独具。虽未着点墨,却是通过氤氲云雾,衬托出“明月何皎皎”;以梅枝回眸之态,将视觉焦点自然地聚于明月之上。观者可透过梅枝,看到皎皎明月拨开层层雾霭,将清冷的月光洒在梅朵之上,使梅之高洁与冷艳被展现得淋漓尽致,营造出一种月华溯流芳的艺术境界。
最浪漫的月: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在传统文人画中,月亮也常常与仕女相伴,成为古人追求美好爱情的寄托。清代扬州书画名家王素,擅画仕女,着意于刻画人物的意态美,笔下仕女清淡雅逸、蕴情含蓄。此件王素所作《月夜仕女图》扇面(图3),夜色如墨,月华如水,高桐如翠,一仕女倚石独坐风满袖,蛾眉轻展云鬓挽,面若桃花笑如靥,流光倩影遐思远。另一侧,小小仕女执纨扇,倚靠石鼓睡正酣。此图兼工带写,笔法细腻,色调清雅,描绘出一幅宁静、幽远的月夜遐思图。
在另一幅作品中,王素精彩演绎了“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的美妙景象。此件《二十四桥图》(图4),乃王素拟杜牧《寄扬州韩绰判官》诗意而作,笔触细腻柔和,设色清新秀雅。王素在传统的“一河两岸式”构图基础上进行艺术创作,上部明月当空,夜色朦胧,湖面雾气弥漫,水波不兴,惟见彼岸翠柳如烟,一佳人独立水榭之中凭栏吹箫,月华如水,箫声如诉;此岸,一才子伫立于二十四桥之上,静心聆听,陶醉其中,月下独吟。图中月亮虽仅占些小篇幅,却成为点睛之笔,使得整幅画面紧扣诗意,呈现出知己相遇、诗画交融的唯美意境,令观者心驰神往。
无独有偶,在清代画家汪圻的笔下,月亮则成为夫妻恩爱、幸福美满的见证者。汪圻所作《红袖伴读图》(图5),整幅画面洋溢着浓浓的爱意,羡煞旁人。图中以俯瞰角度,描绘轩内才子夜读之场景,笔法细腻,敷色雅致。轩外明月当空,树木葱茏,假山矗立,芭蕉翻卷;轩内佳人“笑将红袖遮银烛,不许才郎夜读书”。此图虽取材“红袖添香”,却又别出新意,表现二人俏皮而又甜蜜的日常生活。
最团圆的月:千里共婵娟
千百年来,人月两圆,一直是人们追求的良辰美景。“花晨月夕,或作诗,或清谈,或小饮……”此等美妙之事,古代文人又岂会错过?清代汪圻绘有一幅《桃李夜宴图》扇面(图6),精彩地刻画了春日月圆时分,李白与其堂弟们在桃园饮酒赋诗、共叙天伦之乐的情景。此图当是根据李白所著《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又名《春夜宴桃李园序》)而创作。画面主体开阔疏朗,上方明月高悬,下方以长案为中心,四位文士姿态各异,或饮酒或赋诗,或赏月或夜读,一派闲适。左右两侧山石相依,桃林掩映,花开正艳。可以想见,此情此景,大李白岂会让此等良辰美景虚设?定然以“莫使金樽空对月”之豪情,作“李白斗酒诗百篇”之壮举。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被人们传诵千年,经久不衰。清代赵冕创作的《写东坡词意图》(图7),经典再现了东坡持酒对月当歌,慨叹“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的豪迈之情。近处,绘坡石丛竹之上,高桐映月之下,苏轼伫立江边,手持酒樽,仰望明月,抒情寄怀;远处,云雾缭绕,月色朦胧。整幅作品笔法细腻,设色柔和,虚实相生,情景交融。
最清孤的月:清风明月照我心
“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在古代文人雅士心中,明月就如知己一般,与自己心意相通,能够“知我、懂我、陪我、护我”。因此,他们也常常向明月抒怀言志,倾诉衷肠。清代“扬州八怪”之一的李鱓的《松风水月图》(图8),借物抒情,表露心迹,整幅画面动静结合,极具张力。一方面,狂风大作,松枝横飞;另一方面山石岿然不动,明月恬淡自然,溪水水波无痕。据作者长题“风入松林夜态生,横空老干舞秋声。任他狮吼摇龙象,水自无波月自明”所言,可知已经67岁的李鱓心境早已看透世间百态,内心已如明月般敞亮、皎洁。在这幅作品中,他早已不复当初“声色荒淫二十年,丹青纵横三千里”的狂放与桀骜,而是呈现出一种淡泊名利、宁静致远的心境。
除此之外,罗聘也曾创作篆书“冰壶秋月”(图9)。“冰壶秋月”比喻心地如冰壶和秋月般清明洁净,道德高尚,品行高洁。顾恺之、鲍照、王昌龄、苏轼等文人雅士均于诗中提及此句,可见古人对其喜爱程度之深。此件书法作品,若篆若隶,笔力浑厚,挺健刚劲,古意盎然,与句意互相映衬,相得益彰。
最具人间烟火气的月:
忆对中秋丹桂丛,花在杯中,月也杯中
中秋佳节是我国的传统节日,一直以来部分地区都盛行着中秋祭拜月神(拜月娘、拜月光)的习俗。中秋之夜,人们通常设香案,摆贡品,拜月神,祈福佑。清代画家李墅创作的《儿童嬉戏图》(图10)描绘了中秋拜月的欢快场景。图中描绘了中秋之夜,明月高悬,清溪岸边,一画屏立于树丛之间,屏前香案之上琳琅满目,宝塔、香炉、烛台以及莲藕、月饼、柿子、葡萄等祭品一应俱全。十余名童子环绕桌案,各司其职,大童布置香案,小童吹吹打打,红烛高燃,一派热闹。虽然名为《儿童嬉戏图》,但基本反映了古代拜月仪式的大体情况。
在中秋祭月仪式中,月光纸尤为重要。月光纸也叫“月光祃”“兔儿祃”“兔爷祃”,通常为木刻版水彩印制的神像,为传统中秋节祭月所用神像之纸,绘有月神和月宫。祭月礼仪完成后,人们通常将月光纸与祭文等用火焚毁。明清时期,月神早期以嫦娥为主的月宫图景演变为月光菩萨与捣药玉兔并存的世俗形象。画面上方有一尊月光菩萨端坐于莲花之上,其下绘有广寒宫的仙阁殿影以及玉兔捣药的形象。清代富察敦崇于《燕京岁时记》中记载:“纸肆市月光纸,缋满月像,趺坐莲花者,月光遍照菩萨也。花下月轮桂殿,有兔杵而人立,捣药臼中。纸小者三寸,大者丈,致工者金碧缤纷。家设月光位于月所出方,向月供而拜,则焚月光纸,撤所供,散家之人必遍。”此件月光纸(图11),构图饱满,色彩艳丽,线条流畅,与文献相印证,生动地诠释了中国传统的中秋拜月习俗。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经过漫长岁月的洗礼,月亮已然从一个客观的宇宙天体,演变为人类的精神家园。无论阴晴或圆缺,它都被赋予了独特的文化意蕴,成为一个永恒的生命载体,陪伴着人们度过春夏秋冬,跨越千山万水,见证沧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