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陵是唐太宗李世民的陵墓,周围有190多座陪葬墓。1992年,其中的一座陪葬墓被盗,昭陵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对该墓进行了抢救性清理,除了找到一通墓志,还在甬道和墓室四壁发现了壁画,随后将该墓回填。从墓志可知,这是唐太宗时期大臣李思摩的墓。
今年5月,文物出版社出版的《古壁丹青——昭陵唐墓壁画集》,介绍了7座有壁画的昭陵陪葬墓,墓主均为皇亲重臣。令人惊讶的是,李思摩墓的壁画中出现了突厥女子。
一是墓室西壁北幅《弹箜篌女伎乐图》,女伎身穿白色圆领窄袖襦,外套红色坎肩,袖口和坎肩底边饰有联珠纹,下穿白色长裙,怀抱箜篌做弹奏状(图1)。
二是墓室南壁西幅《执扇拈花异域女子图》,该女子高鼻深目,上下眼皮和面颊均涂胭脂。身穿白色窄袖襦,外套红色半臂,半臂边缘和袖口装饰联珠纹,下着白色长裙,左手执团扇,右手拈一朵红花(图2)。
三是墓室北壁西幅《二女图》,其中左侧女子头戴黑色胡帽,高颧骨,下颏尖而且上翘。身穿白色圆领窄袖襦,外披红色窄袖对襟长衣,下穿白色宽褶裙,双手捧一白瓶(图3)。
这三个女子与唐代侍女形象迥异,很可能是突厥女子。事实上,李思摩墓还有一幅壁画《弹琵琶女伎乐图》,从其面容和服饰看,属于常见的唐代侍女图,与前面三个女子的差别还是很明显的(图4)。
突厥女子怎么会出现在李思摩墓壁画中?我们要从墓主李思摩说起。李思摩(583-647)的经历颇富传奇色彩,他原名阿史那思摩,是东突厥贵族。其曾祖父是突厥汗国的创立者——伊利可汗,祖父是达拔可汗,父亲是咄陆设。从《旧唐书·突厥上》和李思摩墓志可知,因为思摩“貌似胡人,不类突厥,疑非阿史那族类”,所以,处罗可汗、颉利可汗均不让他执掌兵权,只让他担任负责邦交的伽苾特勤、罗失特勤。作为特使,阿史那思摩曾经多次入唐朝贡。
贞观四年(630),唐太宗出兵北伐东突厥,生擒颉利可汗,送于京师。阿史那思摩始终追随颉利可汗,唐太宗为了嘉奖其忠诚,授其右武侯大将军、化州都督,赐姓李氏,统领突厥降众。贞观十三年(639),唐太宗改授思摩“乙弥泥孰可汗”,并让他率突厥人回到黄河以北。因为受到薛延陀汗国的逼迫,突厥人又退居黄河以南,李思摩回到朝廷,获授右武卫将军。贞观十九年(645),李思摩跟随唐太宗远征辽东。在攻打白崖城时,李思摩被流矢射中,太宗亲自为他吮血,而且“亲观传药”。贞观二十一年(647)3月,李思摩卒于长安,享年65岁,同年4月葬在昭陵。该墓就在今陕西省礼泉县昭陵乡菜头村北,东北距昭陵4.5千米。
关于突厥人的形象,目前国内能看到的主要是草原石人和岩画,而且都是男性。虽然缺乏考古资料,但是从史料中我们可推出两条线索。
第一,突厥人长得不像胡人。在唐代壁画和雕像中,胡人的特征是大眼睛,双眼皮,狮鼻,阔唇,高颧骨,头发微卷,胡须浓密。《旧唐书·突厥上》明确记载,李思摩长得像胡人,两位可汗都觉得他“不类突厥”,血统不纯,所以不愿授予其军权。可见突厥贵族讲究血统,他们的长相跟胡人差别较大。
第二,长安城里住着一定数量的突厥女子。《旧唐书·突厥上》记载,颉利可汗被送到长安后,唐太宗“仍诏还其家口,馆于太仆,廪食之。颉利郁郁不得志,与其家人或相对悲歌而泣”。由此可知,颉利可汗的家眷也在京师。另外,跟随颉利可汗归降的还有其他突厥贵族,除李思摩外,传扬后世的还有阿史那苏尼失和他的儿子阿史那忠等人,他们应该有家眷跟随。
昭陵陪葬墓壁画的一大特点是写实,而且为李思摩墓创作壁画的画师本人可能见过突厥人,所以李思摩墓壁画出现突厥女子并不让人意外。
有意思的是,三个突厥女的容貌均有差异,尤其是执扇拈花女子和身披窄袖长衣女子,两人的面相差别很明显。突厥在扩张过程中,先后击败并且合并了铁勒、柔然等族,所以突厥人种呈现多元化,这一现象也反映在李思摩墓中。
需要指出的是,李思摩墓壁画里的突厥女子均为贵族或其婢女,其穿着与普通突厥人的服饰肯定有差别。李思摩墓为相关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资料。(插图采自《古壁丹青——昭陵唐墓壁画集》,文物出版社,2023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