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石砚
宋·崔德符
石家有儿玉含晶,嘘为云气吸为晴。
纯精与之相感并,孕育万状留千名。
黄昏鬼泣不忍听,且为白鹅了黄庭。
宋代文人对砚非常在意,就像在对自己的生存方式做着选择,对砚质地的讲究,好像在砚石中发现纹脉就能文采焕然,宛如唐诗所说“霞骨坚来玉自愁,琢成飞燕古钗头”。宋代砚台多为石质、陶泥,少数为玉、瓷、木……采用这些材料制作砚台,看似随意,事实上却反映了文人朴素的审美情怀。
衢州市博物馆藏有一方南宋端砚,又称紫石砚,是端砚中的佳品,为二级文物,也是砚台中的无价之宝。这方端石长15厘米,宽10.2厘米,厚2.5厘米,椭圆形,素身无纹,石呈紫色,石质均匀细腻,纹理清晰,软硬适度,集观赏实用和收藏于一体,因其石质地坚细适度,磨墨不费时,磨出的墨汁细腻均匀且用时不伤笔、不干墨,砚台正面有使用过的痕迹。这方砚台于1974年11月26日出土,当时,衢县王家公社瓜园大队农民吴天才在自家菜园挖土种植,碰到一座双穴砖室墓。事后将其中的金银器送到银行检验的时候,被发现可能为出土文物,后将全部出土文物34件上交国家。
经过鉴定,其中有7件为一级文物,16件为二级文物,其余全部为三级文物。该墓为史绳祖与继配杨氏合葬墓。墓中出土的莲苞形青玉瓶内的朱色粉末及墨、印、砚、笔架、镇纸等文房用具,反映了墓主人“闭户读易”“著书立言”的儒家学者的生活。史绳祖的墓志称,“神宗咸淳十年岁在甲戌十月丙午,学斋先生以寝疾卒于衢州和第之正寝……绍熙□□先生□□至是八十有三……”咸淳是南宋度宗的年号,从咸淳十年(1274)上推83年,应是光宗绍熙二年(1191)。史绳祖晚年寓居衢州,死后葬于今柯城区王家乡。作为南宋一位普通中级官员,其夫妇合葬墓中出土之物却件件堪称精品。
史绳祖,字庆长,学者称学斋先生,眉山(今属四川)人,受业于魏了翁之门。曾作为诸生之一,就学于蒲江鹤山书院。“余时在鹤山书院……是时方从鹤山授《易》”(《学斋占毕》卷四《禹直鼎卦》),记述了当时鹤山书院讲学的情况。史绳祖在魏了翁的熏陶下,通过读书,有疑者有所思,有思则有所得。后来他撰《学斋占毕》,便是自己读书有疑,思而有得的记录。
史绳祖历任梓州路转运使,朝议大夫、直焕章阁,主管成都府玉局观等职。在梓州路任职期间,重修其师魏了翁曾修缮过的玉台极堂,立鹤山之碑。于淳祐十年(1250)为自己所著《学斋占毕》作序。《序》称“眉山史绳祖庆长书于梓漕极堂”,说明此书著于梓州转运司办公处附近的玉台极堂。
从朝廷奉祠归里,过叙州时讲学。又到泸州为诸生讲先天卦图,并为任文虎作《读易堂记》。后奉诏入朝,舟抵公安县时,力请祠,遂寓于公安。当时由于战乱,蜀士幸免者纷纷逃离四川,聚于荆鄂之间。鉴于“四民皆穷而士为甚”,孟珙曾筑室设教于公安、武昌等地以养士。史绳祖寓居公安期间,也从事讲学。其时“蜀士之寓于竹林、南士之仕于渚宫者,踵门求为讲切”(《学斋占毕》卷四《乾元用九天下治》)。不论是寓居避难的蜀士,还是在荆楚做官的南方之士,都登门求教,史绳祖为他们讲易学。
史绳祖指出:“道家者流,乃谓修证长生。若使人皆长生而不死,物皆长存而不亡,则一气之消息盈虚灭矣,世无此理也。是释氏又谓证无生,《忍法经》云:‘不生不灭’。则是使天下皆绝生意,从物物块然如死灰槁木,岂有是事哉!”(《学斋占毕》卷一《儒释老之异》)认为道教所谓长生不死,佛教所谓不生不灭均违反事物生长变第的客观规律,与世无补,与民无益。强调学者应求正学,不要流入异端。由此看来,墓中出土玉制、石质文房用具,是符合墓主人身份的,印证了其文士学者的生涯。南宋史绳祖墓文房用具的出土,说明此时已开始形成一种较为系列化的独特文房器类,并逐渐占据了文房书案的一端。
这方紫石砚坚实细腻,滋润发墨,因而有“端溪紫石砚,天下无贵践通用之”(李肇《唐国史补》)之说。史绳祖在他的《学斋占毕》中提到“磨墨之砚,不损墨色,不害胶性,并且不掩墨香,方为上品。”可知史绳祖作为一位学者对砚石如此钟情而且对砚台的质地、成色、发墨研究颇深。什么材料制作砚台,都比不上用石头作砚台。因为石质才是砚材的“真材本性”。宋代的文人砚以其造型和实用成为砚台发展史上的经典,从实用性来说,石制的砚台正好符合“器以用为功”的标准:粗砺的石头发墨虽然很好,但却没有人用它做砚台,这是因为它的形状色泽太粗糙,缺乏美感;太注重砚石的实用性,不免会流于俗滥;而偏重砚石的纹饰雕刻,只能供在屋中做摆设,便失去了砚的作用。因而,砚石不是玉而似玉,是石头而非一般的石头。
汉代刘熙《释名》说:“砚,研也,研墨使和濡也。”它是由原始社会的研磨器演变而来的。新石器时代,人们已经使用研墨器研制颜料,绘制图案。在安阳殷墟妇好墓中就出土过调色器。这些研磨器和调色器,算是砚的雏形。伴随着历史长河滚滚向前,砚台浓缩了各朝代文化、经济、审美意识的各种信息。而且,历史上战火频繁,相对于青铜器、玉器、字画等文物,古砚因其本身特征,较少毁于战火,亦不被帝国豪强所重视,保存相对较好。
这方南宋纪年墓出土的砚台,简洁朴素,寄托了墓主人的理想,从砚的背后,可以管窥墓主人的人生。对于宋代的文人来说,砚台不仅仅是书桌画案上一件普普通通的文房用具,从某种意义上说,砚台已经成为文人们抒发情感、表达志趣的艺术品。
真希望端一方古砚于手中,扣而聆之,隐约能听到古人研墨之声,咏砚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