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博物院藏文徵明《木泾幽居图卷》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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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业柱

“吴门四家”中的文徵明(1470-1559)可谓是中国艺术史上一位妇孺皆知的艺术名家,他以卓越的才情在60余年的艺术生涯中为后世留下了很多为人称道的艺术精品,安徽博物院馆藏一级文物《木泾幽居图卷》便是其中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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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泾幽居图卷》,绢本设色,纵25.1厘米,横75.2厘米,图绘友人周复俊在木泾别业幽居图景,作品作于明嘉靖丁酉年(1537),是年文徵明68岁,是其中晚年青绿山水代表作之一。卷后有文徵明自题一则,另有杨慎、邢侗、钱达道、罗文瑞、启功诸位名家题跋。该卷系孙大光、张刚夫妇1987年捐赠入藏,后经全国古代书画鉴定小组定级为一级文物。

《木泾幽居图卷》是典型的文徵明青绿江南书斋山水,类似传世作品有《葵阳图》《浒溪草堂图》《真赏斋图》等。该卷以“一河两岸”构图,描绘木泾幽居图景,画面以一湾玉水中分,像主周复俊位于画面中下方,头束发冠、衣带飘举、倜傥风流,携抱琴童子,移步水榭,似与远处两位鼓枻而来的隐友赴一场琴会。左侧连廊屋舍,绿木葱茏,可遥见一位袍服妇人拱手静候,身旁有插架万轴,红袖添香也。画中人物视线皆指向水榭处,以即将到来的琴事为图卷叙事中心。整幅作品用笔工稳谨严,以中锋细笔勾形,气息匀静,赋之以青绿赭黄,清雅恬淡,无艳俗甜腻之气。周复俊(1496-1574),字子籲,号木泾,江苏昆山人,嘉靖十一年(1532)进士,与文徵明乃忘年交。画心共钤印五枚,分别为右下方“大光”白文方印(孙大光用印)、“徵明”白文长印(文徵明用印),左下方“徵明”白文方印(文徵明用印)、“四味书屋”朱文方印(孙大光用印)、“徵仲”朱文方印(文徵明用印)。

卷后有诸名家题跋。文徵明行书自题:

木泾见说幽居好,乔木苍苍玉一湾。雅称名园依绿水,别开高阁占青山。百年胜概人增重,十里风烟兴寄闲。去去仙郎方许国,莫缘鱼鸟便思还。子籲起曹别业在木泾之上,雅有林泉之胜,因自号木泾居士。比岁奉使滇南,便道过家,非久还朝,不无淹恋之意。余因为作此图,且赋小诗为行李之赠。京华尘土中,时一展咏,或亦可以寄江湖之怀也。丁酉八月六日徵明识。

下钤“文徵明印”白文方印、“悟言室印”白文方印(文徵明用印)。引首钤“正大光明”朱文长印(孙大光用印)。

该跋交代了图卷创作时间和因由。彼时周复俊奉使滇南,便道过家,与文徵明叙旧,对其木泾幽居喜爱甚切,临别之际,文徵明为之作此图,以解周复俊宦游思乡之苦,亦可寄其心于江湖,时在明嘉靖丁酉(1537)。

杨慎行书题跋:

吴门滇徼两心期,河草江梅一岁时。朗月肯教玄度共,碧云知为惠休移。好音起夜忘衰病,喜气先春回暖姿。华顶温泉俱旧约,似留仙赏待新诗。庚子之冬,木泾周公奉使再至滇云。闻之,先以此诗奉迓。丁巳之岁长至,又会公于江阳,乃书此卷。偶因避暑构云房,敢拟寻仙觌紫芳。忽报轩车枉蓬荜,似从丘壑梦岩廊。蹉跎良会欣重遇,迅迈流年怪底忙。会圃登台新八咏,才情堪继沈东阳。丁巳仲冬望后一日,木泾公偕诸公招饮紫房观,余之玄阁行窝在焉。次韵一首以谢,并附录其后。升庵杨慎。

下钤“用修”朱文方印、“四味书屋”朱文方印(孙大光用印)、接纸处钤“叔履氏”白文方印。

杨慎(1488-1559),字用修,号升庵,四川新都人,明正德六年状元。该跋主要记录了杨慎为周复俊作的两首七律,体现了二人深厚的交谊之情。嘉靖庚子(1540)冬,周复俊再次奉使云南,杨慎闻之欣喜为之作诗。丁巳(1557)夏至,二人会于四川江阳,杨慎获观此卷,并题前诗于卷中。是年十一月十六日,周复俊携诸友至杨慎紫房观雅聚,杨慎兴甚,再次于卷中题诗一首。

邢侗行书题跋:

戊子秋日举让王五云先生。用徵仲期大家,用用修期廷元。邢侗。

下钤“邢侗印”白文方印。

邢侗(1551-1612),字子愿,山东临邑人,明代书法家、画家,与董其昌、米万钟、张瑞图并称“晚明四大家”。由其题跋可知,万历戊子(1588)秋,邢侗将此卷惠赠予山东曹县王士龙,并期望更多诸如文徵明、杨慎这样的大家对此卷珍重宝之,爱惜之情足以见之。

钱达道行书题跋:

木泾图图子籲周先生郊居景也。蹩然一卷,得文、杨二太史手笔,足称不朽。余友百谷五子,袭而藏之久矣。日者持以赠邢侍御,而侍御复惠遗五云王子,寥寥片语,属望良殷,乃五云不忘一盼之雅。选地城南隅,树桃千余,筑舍其中,为藏脩游息之所。余闻而赏之。为赋一律,署之纸尾。安知楚丘之桃舍不与吴门之木泾并传也。筑室在城市,桃花夹舍浮。种从天上觅,根自武陵留。西圃知为母,前身或是刘。不妨金马客,暂此寄林丘。万历庚寅春仲海虞钱逹道书于楚丘之询瘼轩中。

钤“古曹伯印”白文方印(王士龙用印)、“家藏金书玉册”朱文方印(王士龙用印)、“正大光明之室鉴藏书画之玺”白文方印(孙大光用印),引首钤“抹黛山房”白文长印(钱达道用印)。

钱达道,活跃于明万历年间,字五卿,号培垣,江苏常熟人,万历元年(1573)癸酉科举人,曾任曹县知县、霸州知州、兖州府同知。该跋题于万历庚寅(1590)仲春。颇为难得的是该跋详细交代了《木泾幽居图卷》早期递藏情况。文中所提“百谷五子”,即王穉登,乃文徵明弟子。王穉登(1535-1612),字伯谷、百谷,号半偈长者松坛道士等,江苏苏州人,时与邢侗、董其昌、李维桢、冯时可并称“中兴五子”。王穉登或从周复俊处获藏此卷,王穉登将此卷赠予好友邢侗,邢侗又赠予王五云。王五云即山东曹县三槐堂王茂家族王士龙,字五云,号霖苍,贡士,崇祯元年(1628)任商州知府,王氏一门在明中叶曾以“父子五进士”显赫一时,王士龙亦为当时名流,与钱达道交游甚密。

罗文瑞行书题跋:

文待诏书画精研特甚,士气可爱,片纸只字赏鉴家珍重宝之。杨用修太史我朝名状元,词翰书法照映千古。皆一代明公。难乎续貂。古云佛头上着粪,非虚耶!不免娱母之诮,若遇子都当掩目矣。新安范阳山樵罗文瑞识,乙未清明后一日。

钤“罗文瑞印”白文方印、“伯符”朱文方印。

罗文瑞(1541-?),字伯符,一字范阳,号阿痴、大鄣山人,歙县呈坎人,壮年奉母移居山东济宁,能书善画。万历乙未(1595)清明后一日,罗文瑞盖于山东王士龙家获观此卷,并欣然提笔留下墨宝。行文时罗文瑞透漏出谦卑之意,于文徵明、杨慎面前,认为自己之才华“难乎续貂”,所留只言片语皆为“佛头上着粪”。

启功行书题跋:

平生水石最相关,胜景真疑消夏湾。毕竟奇踪非俗谛,能归臣眼即名山。赞无好句亏佳丽,跋富英灵异等闲。马齿经年垂棘在,高擎宝轴待君还。

大光同志以此卷相示,旋即出游,留寒舍经年。秋夜无眠,次卷中衡山翁韵题,后赏者当看以教之。一九八五年九月,启功。

钤“启功”白文方印、“元白”朱文方印,引首钤“启”朱文圆印。

启功(1912-2005),字元白、元伯,北京人,当代著名书画家、鉴定家、教育家。此卷经晚明王士龙家族收藏后,有清一代藏家付之阙如,直至当代被著名收藏家孙大光收藏。孙大光(1917-2005),原名世蔚,号四味,安徽寿县人。孙大光与启功为好友,得藏此卷后,遂邀请启功鉴赏,旋即又出游,此卷便一直放在启功家中数年,足见二人友情之纯挚。1985年初秋,启功夜展此卷,思绪万千,次文徵明诗韵题诗一首,增香宝轴。又二年,孙大光与夫人张刚将家藏书画重宝悉数捐赠于安徽博物院,《木泾幽居图卷》便在其中。至此该卷历经近500年流传,终于有了很好的归宿。也正是由于孙大光、张刚夫妇的无私捐赠,我们才得以在博物馆的展览中,近距离欣赏到先哲们的艺术瑰宝,感受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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