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漆器制造发达,是中国漆工艺史上灿烂辉煌的时代。日照市博物馆收藏有一件汉代文物漆双层五子奁,是难得一见的艺术珍品。
漆双层五子奁出土于山东省日照市海曲汉墓,此发现获评2002年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奁是古代化妆所用的匣,用于盛放梳妆用品。木胎,有盖,上下两层,上层为镜奁,内置铜镜1件,铜镜上置木梳、篦各1件;下层放置5个子盒,分别为马蹄形盒1件、圆盒1件、椭圆形盒1件、长方形盒1件。器表髹黑褐漆,上中下镶嵌三周带状银扣,其间以朱、绿色漆饰云纹、鸟纹和怪兽;内髹朱漆,内底部髹黑褐漆,以黑绿色漆绘云纹和两只鸟。弧顶盖髹黑褐漆,中心饰银质柿蒂纹,外镶嵌一周带状银扣,以朱、绿色漆饰云纹、鸟纹和怪兽。各子奁装饰风格与母奁相似,主纹样都是云气纹,浑然一体。
该墓葬中还出土了一枚铜印章,上书“公孙昌”字样,专家推测这可能是墓主人的名字,但史书并无记载,其身份可能是汉代海曲县的统治者。既然墓主人是一男性,怎么会出现“化妆盒”呢?
“事死如事生”影响下的厚葬之风
古人认为灵魂不灭,即人死后灵魂依旧存在,在地下世界如同活人一样继续生活,“人死辄为神鬼而有知”,仍然能够祸福人间。中国的“礼乐”传统也首重丧葬,儒家则保存和发展了这一传统,《礼记·中庸》认为“敬其所尊,爱其所亲,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
道家思想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受其影响汉代人对生前和死后都有永恒幸福的祈求。因此,在汉朝人的想象中,死后的世界一如现世生活的翻版,墓室的形制和结构尽量模仿现实中的房屋,随葬品也尽量将生人所用的工具、物品纳入墓中,甚至将房屋、田地和家禽、牲畜之类也制成模型随葬,“厚资多藏,器用如生人”。
丧葬习俗既体现着当时的文化习俗,也折射着现实社会。虽然汉代“世尚厚葬,有奢泰之失”“厚葬以破业,重服以伤生”,却有利于我们探究当时的社会风尚。
古代男子重视仪容仪表
古人非常注重自己的仪表,周代已形成比较完备的衣冠服饰制度,并纳入“礼制”范围:“昭明分,辨等威”,尊卑贵贱,不可逾越;吉礼、凶礼、军礼、宾礼、嘉礼服饰配置,各有分别,不可混淆。人们在外出或会见宾客时,也精心打扮自己,《邹忌讽齐王纳谏》中“邹忌修八尺有余,而形貌昳丽。朝服衣冠,窥镜……”可见先秦时期男子对镜整衣已是常规操作。
考古发现,早在春秋早期,贵族男性就开始使用化妆品。陕西省渭南市澄城县刘家洼春秋芮国遗址的一座男性贵族墓发掘出土了一件微型铜罐,对其残留物的综合分析结果表明,它是美白化妆品,为目前中国发现的较早的男性化妆品,也是中国已知较早的面脂。
无独有偶,湖北枣阳九连墩的战国楚墓群出土了迄今为止年代最早的便携式梳妆盒,内置一面铜镜、一个梳头发的木篦子、一把修眉刮脸的刮刀、一盒用作基础护肤的面脂,墓主人为男性。荆门包山二号楚墓为战国中晚期墓,出土了目前最早的一件完整的彩绘妆奁,墓主人也为男性。
汉代墓葬中,江西南昌海昏侯墓、河北满城中山靖王刘胜墓、安徽阜阳双谷堆汝阳侯墓等都出土了样式各异的妆奁。在全国各地发掘的一些中小官吏的墓葬中,也出土了大量随葬的妆奁,这说明古代贵族男性使用妆奁是普遍现象。
汉代男子也化妆
在古代,化妆并非是女子的“专利”,男子虽然不像女子化妆般妆饰繁复,但也是化妆的。
束发与戴冠 古往今来,发式不仅仅体现礼俗,也彰显着人们的审美。《礼记·曲礼上》有载:“男子二十,冠而字。”男子二十岁的时候要行加冠礼,并由长辈赐字,表示已成人。“发有序,冠才正”,冠与发式是密切相连的,士冠,庶人巾。冠礼的“冠”是用冠圈套在发髻上,将头发束住,用“缨”绕颏下系稳,或用“紘”系在笄的左端,再绕颏下向上在笄的右端打结,将冠固定在头上。
正因为古人无论男女都留长发,且不可随意剪发,由此延伸出了“髡”刑,即把罪犯的头发等剃光,以示惩戒。卫宏《汉旧仪》载:“凡有罪,男髡钳为城旦,城旦者,治城也。”班固《汉书·循吏传》也有此类记载。
古人日常打理头发主要包括梳理、盘结、造型、洗涤、滋润等等。这也就是馆藏文物漆双层五子奁中镜奁、马蹄形盒和长方形盒的作用:镜奁装镜子,马蹄形盒装梳篦,长方形盒装梳刷、笄等。
蓄须 古人喜欢留胡子,且胡须分类极为细致:上唇的叫“髭”,下唇的叫“粜”,颊旁的叫“髯”,下巴的叫“襞”。汉代,“美须髯”是美男子的标志,《史记·高祖本纪》记载刘邦“隆准而龙颜,美须髯”;《汉书卷六十八·霍光金日磾传》描写霍光:“白皙,疏眉目,美须髯”;《通典·官职三》记载:“谒者缺,选郎中美须眉大音者以补之。”汉乐府诗《陌上桑》形容美男子“为人洁白晰,鬑鬑颇有须”。
汉代人重视嘴唇上面胡须的修饰,既美观,还不能影响进食。刘熙在《释名·释形体》云:“髭,姿也,为姿容之美也”。山东东平汉代壁画中,人物的头发胡须运用了钉头鼠尾描,头部如钉子,末端如老鼠尾巴。胡须的打理需用镜子、梳篦、刮刀和镊等,也需妆奁盛之。
照容 铜镜出现之前古人用水照容,所以先民有一种盛水的容器叫“监”,《说文解字》释其意为:“监可取水于明月,因见其可以照行,故用以为镜。”“监”的金文为 ,能更直观地显示字义。《庄子·德充符》记载“人莫鉴于流水而鉴于止水。”
汉代妆奁中大都有铜镜出土,然而我们在博物馆中看到的铜镜大都不能照人,为什么呢?
这需从铜镜的制作方法说起。《淮南子·修务训》记载:“明镜之始下型,矇然未见形容;及其粉以玄锡,摩以白旃,鬓眉微毫可得而察。”古人制作铜镜时,使用白色的毛毡蘸取粉状的磨镜药玄锡反复擦拭,铜镜就可以光亮照人。然而,此法制作的铜镜易氧化,致使镜面昏暗无光,不能照人。因此,古人对铜镜的保养非常精心。日照市博物馆馆藏漆双层五子奁,上层为专门的镜奁,内装有铜镜,铜镜以丝绸包裹,出土时丝绸已朽。
敷粉 汉代男子大都“以白为美”。《史记·张丞相列传》记载:“苍坐法当斩,解衣伏质,身长大,肥白如瓠,时王陵见而怪其美士,乃言沛公,赦勿斩。”刘邦因为张苍皮肤白嫩,赦免了其死罪。
汉朝贵族男子敷粉,《颜氏家训》记载:“男子傅粉之习,起自汉魏,至南北朝犹然也。”《汉书·佞幸传》中载:“公卿皆因关说,故孝惠时,郎侍中皆冠鵔鸃,贝带,傅脂粉,皆闳、籍之属也。”《汉书·广川惠王刘越传》记载,昭信谓去曰:“前画工画望卿舍,望卿袒裼傅粉其傍。又数出入南户窥郎吏,疑有奸。”这就是“南户窥郎”的出处。
汉代文物之中,江西南昌海昏侯墓、长沙马王堆三号墓出土的妆奁内还有白粉、朱砂等化妆品。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的帛画《车马仪仗图》中,男子的面部都涂得煞白,也显示出当时确有贵族男子敷粉的习俗。
汉代日照本地男子化妆习俗
汉代之初,无为而治,与民休养生息,经济逐渐发展繁荣。漆器制造业也空前发展起来且分工细致,漆器上经常铭刻该器物的产地和官署等。日照大古城汉墓出土漆耳杯底部有漆书“莒牢”;临沂银雀山四号汉墓中出土的一件褐漆耳杯上有“筥市”“筥”等戳记,两件残黑漆彩绘耳杯上有“市府草”“市”戳记。这说明汉代莒地(今日照市莒县)官府漆器制造工业已非常发达。而海曲汉墓出土的漆器和上两处汉墓出土的漆器在形制和纹饰上较为一致,可推测这些漆器也是莒地制造的。
此外,与漆双层五子奁同时出土了39枚竹简,其中一枚残简上书写有“天汉二年城阳十一年”,城阳国的年号与汉王朝的年号对应出现在同一枚竹简之上,或表明墓主与城阳国有一定的关系。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推测,西汉时期日照地区漆器制造业较为发达,漆双层五子奁很可能出自莒当地漆器作坊,日照地区富贵之家的男子也有使用妆奁化妆的习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