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刚建成的儋阳楼,坐落在海拔308米的马鞍岭上。站在九层57米的双子楼上放眼远望,近端是错落有致的儋州市区,远处是巨轮待发的巍峨洋浦港,儋洋一体尽收眼底,呈现出美丽的远景。
蓦然,“始信东坡眼目长”的诗句萦绕在了我的脑际。东坡!我要先去看看苏东坡先生。
下了山,五十分钟后,就驱车来到了位于儋州古城中和镇的东坡书院。
东坡因三年儋州再传,而儋州因东坡扬名千年。他的气节,令所有文人墨客注目。
已经含苞待放的左右两个大莲花池,吹来习习晚风。迈进东坡书院大门,载酒堂映入眼帘。
《汉书·扬雄传》有“载酒问字”典故,学堂以此得名。伫立在由清代儋州举人张绩书写的匾额前,遥想东坡先生当年就在这茅草屋里治学传学,劝导乡亲们读书兴文的情形。
庙堂八州,江湖三州。依靠苦读,东坡学而优则仕,官至二品尚书,大江南北都留下他治州理事的行行足迹。即使飞燕落地,官职、住所全无,只有老命一条,也还时时念着为蛮荒之地启蒙开智。
耕与读,都属于劳动,只是体力劳动、脑力劳动不同罢了。儋州地阔人稀,头戴笠、脚着屐,东坡还劝导周边黎民百姓勤劳持家。而今,昔日屋前、山地的耕种已经被现代化农场代替。去参观过嘉禾农场,与其说是农场,不如说是公园。以共建、共富、共享为宗旨,农场拥地5000亩。孩子们田头育苗,外地人上树摘果,快乐无比。我惊叹眼前的壮观。负责经营的石先生兴奋地说,“五一”长假五天,每天应接不暇,吸引了整整三万名中外游客。临别,这位从江苏如东县南黄海边来的壮汉还不忘说道,东坡倡导耕读,我们也在用现代方式传承耕读。陪同的也接过话题,取代过去一家一户耕种的农场现在在儋州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啦,这可是脱贫、乡村全面振兴的好办法啊。
奋斗创造幸福。一切文明开化,不都是靠脑袋、靠双手吗?从此,儋州这块穷苦不堪的“海外”边地,在苏东坡引领下,文风彰显,家家耕读,风劲岛上。
一组汉白玉的雕塑,东坡居中,汉民在右,黎族在左。作为传统士人,东坡深知风俗、习惯不同,观念、意见更需要促和求谐。团结就是力量,民众从此有事就来商量,也有了定海神针。
坦然才能尽心做事。“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或许,只有卸下一切官职和所有铠甲,才能彻底融入百姓日常,不再高高在上、发号施令。苏东坡整个人生中遭遇十年大不幸,却成为民众之大幸。劝学,劝和,劝耕,劝医……三年时间,把先进的中原文化传到落后、封闭的遥远边疆。
东坡及儿子不幸,然而,儋州幸、海南幸!
东坡书院,经多少次修缮,元明清建筑样式齐全。每一幢建筑,都诉说着崇敬杰出人才、崇尚耕读传家的生动故事。屋宇上下左右,随处可见诗句楹联,串起各朝名人咏叹先贤的段段时光。
旅行是思想的接生婆。徜徉在400亩东坡景区,夕阳下我把放飞的思绪渐渐收了回来。
落魄的东坡,没有如落日沉没,而是把一腔心血洒在了中和这片中国古老的土地上。“我本儋耳人,寄生西蜀州。”他早已把贬谪落泊地当作自己亲爱的故乡。千年古城墙无言,见证的却是久远而真实的历史。中和这一历史文化名镇,因为拥有东坡而光耀在中华大地。
一代文忠、文明开儋,成就了南海奇迹。还是弟弟苏辙特别了解自己的哥哥,给出续句“始信东坡眼目长”。南荒从此不荒,学子士子辈出,接续着中华的文脉。东坡有诗云:“望道虽未济,隐约见津涘。”尊师重教风一直吹,吹到当代,当代“东坡粉”们纷至沓来。时至今日,当地只要哪家的孩子考上大学或者读硕士博士,还会搭上高高的彩门以示庆贺。文脉畅流,流传至今。只是彩门的材料,过去用的是椰子树的枝叶,现在已经是粗木条、细钢条,而且越搭越高大,越搭越漂亮,越来越喜庆,儋州一中、儋州二中、思源高级中学等名校的莘莘学子也越走越远,越飞越高。
儋州始有东坡,文风才盛起,不断丰泽起来。东坡先生头笠足屐的全身铜像在晚霞里熠熠生辉。虽已临近闭园时分,游客还在饶有兴趣观看。同学结伴而来的,父母带着儿女来的,伫立仰望先贤。东坡先生注视着远方,前方两公里外是他的居所,不是什么堂,更不是什么殿,而是几间名为“桄榔”的庵。
“高山常景慕,合献仰苏池”,苏公祠内也有楹联:“道德文章千秋颂,才华气节百世尊。” 时间长河,滚滚向前,一代文人,历代文传。贬谪还受褒奖,先生功名久长……
海南风光好,边地故事多。书院,就是讲述读书人故事的地方。一家书院,一座名人纪念馆,一个历史前进的加油站。游客纷纷来到这里,想到的比看到的更多更多。
我在书亭买了一册《儋州东坡文化辞典》后,一步步离开,又一次次回头,为着向历史、向文明致敬,也向文化天空的灿烂巨星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