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修，是指各种建筑工程每年进行的有计划的整修和养护工作，是我国传统的建筑修葺制度，也是当今探索构建符合中国国情、具有中国特色的文物建筑预防性保护体系的重要参考。
2021年，国家文物局批复第一批11处文物建筑预防性保护试点项目。2023年5月22日，国家文物局在山东曲阜召开全国文物建筑预防性保护试点工作总结会，总结第一批文物建筑预防性保护试点情况。曲阜孔庙及孔府作为全国文物建筑预防性保护第一批试点，正是在传承传统“岁修”模式的基础上，结合预防性保护工作要求进行了新的探索，形成了一系列可资参考的经验做法。
传统岁修曲阜模式
曲阜孔庙有着悠久的岁修传统。据《孔府档案》记载，衍圣公府最晚至清代已有负责岁修的专门机构和人员，档案记载有与岁修活动相关的往来公文、资金来源、工料清单乃至工匠名册等，要求“随时修葺”，旨在“以肃观瞻”。至民国年间，曲阜孔庙仍偶有零修。
新中国成立后至今，曲阜孔庙的岁修工作亦从未间断。1949年，曲阜古代文物管理委员会成立古建修缮队，专门负责曲阜境内古建筑维修保养工作。1999年，古建队独立为曲阜市三孔古建筑工程管理处（以下统称三孔古建）。作为国内最著名的古建筑修缮队伍之一，三孔古建70多年来一直负责曲阜古建筑维修保养工作，有序传承了曲阜当地独特的匠作谱系和传统建筑营造修缮技艺，是曲阜至今依然保持岁修能力的坚实基础和有力保障。
由于历史原因和文物保护工作的特殊性，在地方政府和各级文物行政部门对曲阜传统古建筑修缮队伍的大力支持下，新中国成立后的曲阜孔庙岁修以及修缮工程至今一直采取着直接委托的方式进行。岁修资金的管理使用沿袭了古代岁金制度，每年由曲阜市文物主管部门将相对固定的岁修资金拨付至三孔古建，三孔古建根据实际检修内容实报实销，年底进行结算并向文物主管部门申报下一年度资金需求。有了稳定的发展环境，三孔古建得以持续加强工匠队伍建设、夯实材料储备。
在队伍建设方面，三孔古建目前拥有一支项目团队稳定、技艺传承有序、工种门类齐全的工匠队伍，他们对曲阜古建筑营造修缮技艺及传统材料制备工艺有着成熟的实操经验，熟悉文物保护工作并能够将文物保护原则合理运用到检修操作中。近年来，三孔古建的大工匠们屡次在全国文物职业技能竞赛中收获佳绩，反映出工匠队伍的高超技艺水平。
在材料储备方面，三孔古建目前自有4处共150亩料场，常年循环储存木、砖、瓦、兽件、灰、麻和矿物颜料等文物建筑维修材料和工具，自备多处灰池，传承了传统的材料制备工艺，为岁修提供材料保障。木料的囤积是使其逐步达到平衡含水率的客观要求，也是提前备料、有备无患的材料保障手段。砖、瓦等材料在经过时间检验后，达到稳定状态再选料备用，能够避免在修缮后的建筑本体上出现材料质量问题。在传统制备工艺方面，坚持传统制备工艺发制石灰、血料，熬制骨胶、桐油等，有效保证了保养和修缮工程中的材料质量。做好修缮材料的提前储备和质量把控，能够极大降低修缮后的维修成本，减少二次干预。
综上所述，传统岁修曲阜模式，即以项目直接委托方式，由自有传统修缮队伍，依靠传承有序的工匠技艺体系和自备料场，实现优质高效的专业检修。传统岁修曲阜模式能够有序传承发展至今，采用项目直接委托方式和自有传统修缮队伍至为重要。只有稳定的项目委托方式，才可能有稳定的修缮队伍，而稳定的修缮队伍，是保障岁修传统得以传承发展的基础，也是保障岁修乃至修缮中“工匠、技艺、材料”三要素不出问题的关键，确保专业检修按照传统形制、工艺、材料进行。
文物建筑预防性保护曲阜经验
曲阜孔庙及孔府文物建筑预防性保护项目于2021年8月正式启动，2023年1月实施完成，保护对象包括曲阜孔庙及孔府内的208处文物建筑及院墙地面等。试点在传承了传统岁修曲阜模式的基础上，结合试点工作要求，实践探索了更为科学规范的文物建筑预防性保护操作规程，形成了成熟有效的组织模式、实施流程、管理要求和技术规范，取得了良好的保护实效。
一是完善组织模式、明确各方职责。曲阜市文物局负责项目组织开展，采用直接委托方式，由常年服务于三孔古建筑群的专业设计、施工队伍负责项目实施，得益于成熟的传统岁修模式，试点前期能够做到快速启动。在项目实施过程中进一步明确各方职责，曲阜市文物局下属部门作为项目管理方和巡查组成员参与项目实施并负责日常巡查工作，设计和施工方负责定期巡查、专项巡查、措施下达、专业检修和相关报告资料的编制，确保了试点工作高效有序开展。
二是制定工作流程、细化成果体例。按照项目批复要求，试点探索了各类巡查评估、专业检修、报告资料会签归档的工作流程，完善了各类巡查报告、措施清单、检修报告、年度报告的编制体例和要求。项目开展的总体工作流程为：编制年度工作计划→开展日常巡查、定期巡查及专项巡查→填写巡查表、编制巡查报告→根据巡查评估情况制订保护措施清单→开展专业检修、形成检修报告→开展新一轮次定期巡查并对上轮次检修成效进行评估→按流程循环进行，完成一个年度周期后形成年度报告。
三是探索制度建设，制定操作规程。为规范工作内容，服务项目实施，项目团队基于实践探索制定了相关操作规程，明确了文物建筑预防性保护的基本要求、巡查评估要求和管理组织要求，初步建立了预防性保护措施的干预标准。此外，为规范日常巡查工作，明确工作内容及成果要求，在总结前期工作经验的基础上，项目团队制定了日常巡查操作指南，为一线管理人员更好地完成日常巡查提供制度保障和技术支持。
四是推进巡查检修、夯实保护实效。本次试点在巡查工作方面共完成8轮次巡查工作，编制各类巡查报告及措施单14份；在检修工作方面，对107处保护对象进行了142次专业检修，开展了多部位、多工种、季节性的检修作业，完成检修报告4份，取得了良好的保护实效。
本次试点在巡查检修过程中积极开展小型试验，探索屋面及墙体除草试验、屋面渗漏点红外热成像仪检测等技术手段，取得了良好的试验效果，提高了专业检修的效率和质量；使用三维扫描仪、木材应力波测定仪等仪器设备辅助重点病害勘察，加强了后续专业检修工作的针对性；制定并向工匠宣贯了砖墙剔凿挖补和勾缝的检修工序标准，开展样板示范，确保专业检修实施效果；优化施工设备措施的使用要求，在保障施工作业规范安全的前提下，因地制宜地选择经济、适用的登高作业设备，提高了资金使用效能。
本次试点的专业检修范围涵盖屋面、墙面、木结构、木装修、油饰、台明、地面、院面各部位，检修工种包括瓦、木、油、石四作，在有限的实施时间内尽可能尝试了多种不同的检修类型。本次试点落实了春秋、雨季、冬雪前等气候节点的季节性保养措施，除传统的春秋两季屋面拔草倒垄、雨季前疏通排水系统和入冬前屋面扫垄外，试点在雨季前针对侵扰建筑屋面的树枝进行了剪枝专项行动，制定了兼顾文物本体安全和文物环境风貌的剪枝干预标准，实施效果良好。
在本次试点过程中，最为困扰项目团队的问题便是专业检修干预力度问题和预防性保护项目与修缮工程的边界问题，试点团队对此亦进行了相关探索。在专业检修干预力度方面，试点的经验是以评估干预的必要性及其后果、判断干预措施能否解决病害致因和改善残损现状作为确定干预力度的依据，在实施过程中将对彩画、油饰和院面的非必要干预程度降到最低限度，更好地落实了最小干预原则。在预防性保护项目与修缮工程的边界界定方面，试点探索了在巡查和检修过程中发现小型修理无法解决的病害情况应及时申请修缮工程立项的项目转化机制。在本次试点过程中，由于木基层残损具有的隐蔽性特点，出现了两例在屋面查补、局部揭瓦检修时，发现灰背粉化和椽望糟朽的情况，针对这种情况，试点在进行局部检修复原后随即申请了当年度的修缮工程立项，并于当年通过立项批复，完成了由预防性保护项目转化为修缮工程的路径尝试。
未来展望
一是完善文物建筑预防性保护制度建设，加快相关规范标准的制订。文物建筑预防性保护工作尚需进一步完善顶层设计、夯实制度保障，通过规范、标准和操作规程的制定，加强对预防性保护工作的引导和约束。曲阜团队在试点过程中探索编制的操作规程和日常巡查操作指南实用、可操作、能落地，为曲阜的预防性保护实践和日常巡查工作提供了技术保障。在下一步工作中，曲阜团队愿积极参与相关规范及标准的编制，服务我国文物建筑预防性保护制度和标准化建设，推广试点经验，加强成果应用。
二是继续探索市域文物建筑预防性保护模式。《“十四五”文物保护和科技创新规划》中提出，要“按文物保护单位、保存文物特别丰富的市县、省域三个层级开展常态化、标准化预防性保护”。曲阜文物资源丰富，境内拥有各类文物点819处，其中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3处、山东省文物保护单位55处。曲阜拥有常态化的文物建筑预防性保护专业工作机构，管理、设计和施工人才资源丰富，沿袭了传统岁修操作模式，并在文物建筑预防性保护项目试点过程中积累了一系列有效的经验做法，进一步加强了制度和标准建设，能够有力支撑更大规模的文物建筑预防性保护工作。下一步，曲阜团队将延续试点经验，积极探索实践市域层面文物建筑预防性保护区域巡检模式，重点完善数据积累、总结劣化规律、深化干预指标体系建设，为构建我国文物建筑预防性保护体系继续贡献曲阜方案。
三是加强传统岁修历史研究，探索与科技监测的融合发展。当前，我国文物建筑保护工作处于从抢救性保护到预防性保护转变的历史节点，做好预防性保护工作，重视岁修、减少大修，已成为行业共识。下一步，曲阜团队将继续加强对传统岁修历史的研究，挖掘传统岁修价值、诠释传统岁修内涵、传承传统岁修经验，结合已批复的曲阜孔庙世界文化遗产监测项目，将人工巡查与科技监测有机结合，统筹文物建筑预防性保护工作和监测工作形成有机整体，使传统岁修模式在预防性保护实践中发展创新，以期探索出一条具有深厚历史文化底蕴的中国特色文物建筑预防性保护之路。
注：本文为山东省文化和旅游研究课题阶段性成果 项目编号：22WL（Y）20
（作者单位：曲阜市安怀堂文物工程设计有限公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