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州窑白地黑花“渔樵”文字枕赏析

来源:188bet金宝搏在线登录
作者:艾换平

渔樵原指渔夫和樵夫,捕鱼砍柴是古代劳动人民的一种生活方式,后来在诸多文学作品中将其作为隐士高人的象征。尤其是元代,渔樵文化达到了一个高峰,隐逸情调不仅大量出现在元曲中,而且磁州窑的瓷枕上也多次提到“渔樵”,并用大量文字描写渔樵的闲适、悠然,实则是元代文人才不得施、志不得展的反映。本文搜集的这几方书“渔樵”文字长方枕均属于元代,包含散曲和民谣,文笔通俗易懂,朗朗上口,现分别予以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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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地黑花“渔樵”民谣长方枕

邯郸市博物馆藏。该枕面菱形开光内行楷墨书《渔樵》民谣一首:“渔得鱼,渔兴兰,得鱼满笼收轮竿。樵得樵,樵心喜,得樵盈担斤斧已。樵夫渔父两悠悠,相见溪边山岸头。绿杨影里说闲话,闲话相投不知罢。渔忘渔,樵忘樵,绿杨影里空惆蹰。画工画得渔樵似,难画渔樵腹中事。话终所以是如何,请君识问苏东坡。”共11行,95字,加上枕后左侧“滏源王家造”5个字,整个枕上共书100字。字体清秀瘦劲,一气呵成,朗朗上口,描绘了“闲话相投”的渔父和樵夫在青山绿水旁捕鱼打柴、笑谈古今,悠然自得的画面。

这样的场景也出现在元初磁州武安人胡祇遹的重头曲《双调·沉醉东风》里,其中之一首作:“渔得鱼心满意足,樵得樵眼笑眉舒。一个罢了钓竿,一个收了斤斧。林泉下偶然相遇,是两个不识字渔樵士大夫。他两个笑加加的谈今论古。”

二者均是以渔夫和樵夫的相谈甚欢场景作为主要表现内容。不同的是,胡氏的重头曲是有明确的曲牌,且主要表现了作者对轻松闲适隐逸生活的向往。而无名氏渔樵民谣俚曲则表达思想复杂。以往论者将其简单描述为渔父樵夫的悠闲自在,暗含文人对隐逸生活的向往。其实不尽然。我们从最后的落笔点“画工画得渔樵似,难画渔樵腹中事。话终所以是如何,请君识问苏东坡。”可知,整首民谣想要表达的是作者的苦闷和不得志,心事重重,“渔樵”到底想说什么呢?“请君识问苏东坡”,苏东坡即苏轼,曾被贬,著有笔记《渔樵闲话录》,以闲话形式吊古说唐代从开元到天宝年间的盛衰。苏东坡一生三起三落,文人最懂文人,所以最终说的什么,要问苏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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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地黑花“朝天子”重头曲长方枕

1970年磁县都党出土,现存磁县文保所。枕面开光内行楷书《朝天子》重头曲:“得闲,且闲,已过终年限。宁交别人上高竿,却交别他人看。邯郸长安,皆属虚患,论(沦)渔樵一话间。江山,自安,那里也唐和汉。左难,右难,枉把功名干。烟波名利不如闲,倒大无忧患。积玉堆金,无边无岸,限来时悔后晚。病患,过关,谁教的贪心汉。朝天子。漳滨逸人造。”

重头曲是元散曲中介于套曲和小令之间的一种特殊形式,是把声调、格律完全相同的曲调重复填写。类似现今流行歌曲中的同一首歌同曲不同调,有的重复填写多首,有的仅两首。该枕上的“朝天子”重头曲就重复填写了两首。其中提到曾经辉煌的赵国首都“邯郸”,繁华一时的唐朝“长安”,如今已不复存在,终成“渔樵”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这里的“渔樵”可能是打鱼砍柴的普通劳动者,也可能是隐居文人,他们通晓古今,不管是城市的兴衰,还是王朝的更替,最后都成为他们谈论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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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地黑花“山坡里羊”小令长方枕

此枕三面皆书有文字,枕面开光内行楷墨书“山坡里羊”小令一首:“风波实怕,唇舌休卦(挂),鹤长鹤(凫)短天生下。劝鱼(渔)家,共樵家,从今莫说贤鱼(愚)话,得道助多,失道寡。渔(愚),也在他贤,也在他。山坡里羊。”枕底钤竖式“王家造”窑戳,上饰荷叶覆盖,下饰荷花承托。字体遒劲有力。

“山坡里羊”小令为元代陈草庵“叹世之作”。陈草庵是元代有名的散曲作家,《全元散曲》收录其“叹世”之作26首,其中三首描写“渔樵”,另两首为:

江山如画,茅檐低凹,妻蚕女织儿耕稼。务桑麻,捕鱼虾,渔樵见了无别话,三国鼎分牛继马。兴,也任他;亡,也任他。

尘心撇下,虚名不挂,种园桑枣团茅厦。笑喧哗,醉麻查,闷来闲访渔樵话,高卧绿阴清昧雅。载,三径花;看,一段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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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地黑花“快活三”长方枕

私人收藏。该枕呈长方形枕体多道冲,有明显粘接痕迹。枕上明确记载了烧造时间,即(元顺帝)至正十一年(1351)七月廿三日。枕三面书文字,枕面书:“快活三,百年身,能有几?叹白发,故人稀。一年三百六十日,不如醉了重还醉。若知就里,争甚么名和利,你乖你劣,落什么都不解天公意,玉兔金乌般移。兴废叹,光阴过隙,若还省得悟得且做全身计。”

枕后墙书元散曲家曾瑞的《快活三朝天子》:“肉肥甘,酒韵美,多一口便伤食。家传一翁淡黄齑,吃过后须回味。恁地,老实,尚不可渔樵意。时乎命也我自知,无半点闲萦系。枕石眠云,蘧庐天地,正胡蝶魂梦里。晓鸡,乱啼,又惊觉陈抟睡。”

枕前墙书曾瑞《朝天子》片段:“老孤,面糊,休直待虚名误。全身远害(祸)倒大福,驾一叶扁舟去,烟水云林,皆无租赋,拣溪山好处居。相府,帅府,那为(与)别人住。”

枕面书元曲未被《全元散曲》收录,应为无名氏自创,但明显是受了元曲家孙叔顺作品的影响,孙氏在其“南吕·一枝花·不恋蜗角名”中提到:“早起,晚夕,吃醉了重还醉,叹白发紧相逼。百岁光阴能有几?快活了是便宜。都则是两轮日月。”

曾瑞和孙叔顺都是元代散曲作家,两人虽然当时已有盛名。由于不屑趋附奉承,一个终身不仕,情愿淡饭黄齑过一生,一个想休官罢职以图逍遥自在。书者自比为“渔樵”,表面上说酒肉食多易伤人脾胃,粗茶淡饭的生活最好,然而这样的生活实际上却“不合渔樵意”,书者慨叹命运作祟,不能施展自己的抱负,一点也没有闲适自在之感。

通过对以上几方长方枕浅析,可以看出“渔樵”并非单指打鱼砍柴的普通劳动者,也并非都过着悠然自得的清闲生活。其中隐含着广大文人生不逢时、怀才不遇的慨叹与抗争,或者是如胡氏者看不惯官场的尔虞我诈,主动归隐的无奈。他们羡慕渔樵悠闲自在的生活,却又不情愿去做一个游山逛水,虚度时光的渔父樵夫。这种内心理想与现实矛盾的心理在瓷枕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渔樵闲话”也不是家长里短的俗话,而是饱含哲理智慧的人生论、社会论,是文人自己想说的话。在元代统治者的统治下,不得志读书人借助瓷枕这个载体,自我心里安慰,自誉为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渔樵”,将自己的孤独寂寞、出世与入世、积极与消极此起彼伏的矛盾心理诉之于枕面,这也使得瓷枕不再是冷冰冰的实用器,而变成了有温度、有情怀的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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