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绍兴博物馆新征购了一对宋青白釉堆塑瓶，这类堆塑瓶为江西宋代瓷器，并非绍兴地区常见瓷器类型。这类瓶的命名说法众多：有人认为从东汉五联罐发展而来，称其为谷仓罐；有从陪葬功能考虑，称其为魂瓶、皈依瓶等；从造型角度，因两瓶颈部各自缠绕龙虎，可称作龙虎瓶，因瓶盖顶部立鸟，也称立鸟瓶；这里暂且根据装饰工艺称其为堆塑瓶。

造型与铭文

堆塑瓶由盖、身两部分组成，盖呈帽形，顶部立鸟，两只小鸟一高一低，似在对话。瓶身造型均为盂形口、细长颈、鼓腹、圈足。颈部饰螺旋状凸弦纹，在堆塑人物与腹部相接处有花边形的附加堆纹一周。以附加堆纹为界，上部满施青白釉，堆塑的动物及人物釉色尤其莹润；下腹部略施薄釉，近底部无釉露出土胎，圈足略外撇。两瓶对称贴塑有石鼓形耳，象征日月，并伴有祥云装饰。

如果将整器自上而下分为三段，最为精彩的堆塑部分恰好位于中间的三分之一。左侧龙瓶有一长龙在颈部缠绕，龙身鳞片明显，龙爪遒劲有力，龙尾下部有一仙鹤仰视，腹部一周堆塑12个带风帽人像，人脸模糊不清，手中似持笏板。右侧虎瓶虎头上清晰可见“王”字，除12个风帽人物外，还塑有龟、犬。两瓶口径均为7厘米，足径均为9厘米，左侧龙瓶通高47厘米，右侧虎瓶通高46厘米。盖径一为8.2厘米，一为9厘米。

此类堆塑瓶常见于江西及福建宋元时期墓葬，学者们一般根据盖部、颈部、腹部特征进行类型学研究。器物总体变化规律是早期无盖，后期有盖；颈部原先有长条四系，后来消失，整体被拉长方便堆塑，堆塑内容也经历了简—繁—简的变化，腹部由高变矮，整个器形的重心不断下移。此次介绍的堆塑瓶因有明确纪年，可以补充考古研究资料，完善以往的类型学序列。

此对瓶特色之处在于虎瓶腹部有铭文，而龙瓶腹部光素无文。虎瓶的铭文内容为：“皇宋绍兴二十八年岁次戊寅二月初一日谨题，其年米每斗八十文。”在目前所见的此类堆塑瓶中带铭文的并不多见，如1985年在南昌县博物馆发现的一只堆塑瓶颈部一侧竖刻“东仓”，一侧刻有“西库”。（陈定荣《堆塑瓶论》，《江西历史文物》，1986年第2期）关于记录米价铭文的宋代器物，经查上虞博物馆馆藏的北宋绍圣五年（1098年）青瓷砚的尾端刻有“其年米佰价宜”，系上虞区上浦镇甲仗村窑寺前窑址采集品。（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编《浙江纪年墓与纪年瓷·绍兴卷》，文物出版社，2019年）可见在器物上刻有当年米价，是当时民窑的一种做法。

大米作为关系国计民生的重要物资，米价的高低可以直接反映当时的物价水平。绍兴二十八年为公元1158年，根据汪圣铎的《南宋粮价细表》，1160年江西、湖南地区“米斗数十钱”，大约与此瓶记载的米价相符。而江西地区的确发现了不少此类造型的堆塑瓶。

至于两瓶一件刻铭，一件无铭，笔者认为有两种可能：一是两瓶在流传过程中因相似度较大凑成一对，并非原配。因为在目前考古发掘的夫妻合葬墓中出土此瓶，往往是一人一对。如果出自夫妻合葬墓，那么就有可能是四瓶同出，这是其中两只。即便是出自不同墓穴，但生产地是同一窑口，才造就了神似一对的效果。第二种可能是确属一对，因为当年是戊寅年，所以在虎瓶上记下当年米价，有纪年意义。

思想内涵

有学者认为一龙一虎的堆塑造型与龙虎山天师道密切相关，（陈思雨、曹春生《宋代青白瓷皈依瓶的道教纹饰文化》，《陶瓷》，2020年9月）此类瓶的流行受道教影响颇深。至于十二个贴塑人像，一般认为是受十二生肖观念影响，据《宋史》卷一百二十四中记载：“三品以上加石人二人。入坟有当圹、当野、祖名、祖思、地轴、十二时神。”为简便起见，墓葬中出现了用十二个贴塑人像代替十二生肖俑的现象，这样既节省了墓内空间，同时形成十二时神集聚效应，可以更好地引导墓主灵魂飞升。同时，盖顶的飞鸟也发挥了灵魂向导的功能。

当然，宋墓中仍然存在十二生肖俑与堆塑瓶共出现象。例如，江西分宜彭氏墓出土有文吏俑、动物俑并皈依瓶一对。皈依瓶在原文中未公布图片，根据描述可知：“釉色酱褐，短颈，上有几道附加堆纹，肩部突起一周，上有四钮。”（彭适凡、刘玲《江西分宜和永丰出土的宋俑》，《考古》，1964年第2期）与本文介绍的细长颈堆塑瓶完全不同。又如江西德兴县香屯宋墓，出土有人物俑、四灵俑、十二生肖俑等，另有堆塑蟠龙瓶1件，惜只留残片和盖碟，高度推测约21厘米，明显不可能是本文所述的细长堆塑瓶。

产地及来源推测

根据杨后礼的研究，这类堆塑瓶为江西各地窑场所生产。景德镇的湖田窑、南丰县的白舍窑、贵溪县的坝上窑等均有相关瓷片出土。其中，参考陈定荣、余家栋《贵溪坝上窑的调查》一文，笔者发现新入藏的青白釉堆塑瓶与该文中介绍的照6皈依瓶残件有相似之处。陈艳玲的研究中又进一步说明，（陈艳玲《江西宋墓出土堆塑长颈瓶探析》，《188宝金博官网怎么样 》，2021年01期）湖田窑、白舍窑为生产此类堆塑瓶的主力窑口，其产品不仅为当地所用，还销售至周边的浙江、福建、湖南等地。而江西的一些地方窑口除了上述的坝上窑外，又补充了临川白浒窑和南城云市窑。

此外，活跃于浙江西南部金衢盆地的婺州窑也生产堆塑瓶，但釉色并非青白色，常见青釉和褐釉。比如浙江衢州婺州窑系堆塑瓶，（柴福有《浙江衢州婺州窑系堆塑魂瓶赏析》，《文物鉴定与鉴赏》，2015年05期）青釉颜色深绿，褐釉发黄，常见脱釉现象。多层堆塑以及鼓腹造型皆与本文介绍这对堆塑瓶不同。但这些堆塑瓶中有“陈送”“千秋万岁”和“永别千秋”等铭文出现，对于当时的葬俗研究有着重要意义。

此类堆塑瓶的墓主身份，学界一般认为系中下层官员和富裕庶民。在道教盛行地区，有一定经济实力的家庭往往会选择成对堆塑瓶随葬。这并非单纯的宗教行为，而是与当地民风融合后产生的一种新葬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