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蝶斋徒曰:幽栖逸事,瓶花特难解,解之者亿不得一。”梦蝶斋徒是明代文人张谦德的别号,他在《瓶花谱》中说,避世隐居时有众多闲雅逸事,其中瓶花之道最难使人领悟,能深谙其道者寥寥无几。可见,在一众闲雅之事中,瓶花之道颇为古奥、精微,最是“细微处见真章”。
“凡插贮花,先须择瓶”,在张谦德《瓶花谱》中,春夏秋冬插花所用的容器皆有不同,想要花与器相得益彰,每个季节都要选择不同的瓶壶。在众多不同材质的插花容器中,玉质花觚以其特有的温润、细腻脱颖而出。不论是灿烂的迎春、杜鹃,或是淡雅的秋菊、冬梅,束起几支插入光洁细腻又素雅清淡的玉花觚中,总能将瓶中花映衬得更加娇俏可人。
但“觚”这一器具,在出现之初,并非是作为插花用具。觚原为盛行于商周时期的一种青铜酒器,也做祭祀用器,后世演进到玉觚时,才逐渐演变成为插花器、书房陈设品。
早在新石器时代,陶觚就已经出现。早期陶觚器身多粗矮,口部微敞,杯身自口部至底部为弧形,或完全呈筒状,纹饰一般相对较少,样貌十分朴素。发展到中期,陶觚在造型上进行了一次“升级换代”,此时整体上从粗矮变至细长,纹饰由最初的素面或是锥刺纹发展到平行弦纹和平行凸棱组合,甚至有了技术要求较高的镂空纹饰。晚期陶觚的造型回归,告别复杂多样的纹饰,再次以素面和泥丁纹为主,数量也急剧减少,后来逐渐被商代盛行的青铜觚取代。
青铜觚是商周时期最重要的礼器之一,此类铜器出土数量较多、分布范围较广。青铜觚最早出现于商代早期的二里岗文化时期,盛行于商代晚期的殷墟文化时期,在西周早期逐渐衰退,进而消失。《说文》载:“觚,乡饮酒之爵也。”段玉裁注:“乡,亦当作礼。”觚为礼器中饮酒的器具。觚爵组合是商周青铜礼器中最基本的组合之一,亦是酒礼器制度的核心。商代早期铜觚的腹部相对粗矮,觚口外侈程度不大,符合饮器的特征。商代晚期出现了高体细腰、壁厚体重、觚口外侈程度大且外翻的铜觚,这类铜觚失去了饮酒功能,表现出明显的礼器特征。
除了陶觚、青铜觚,木觚、瓷觚等也出现在玉觚之前。这些不同材质的觚形器在不同时代登场,或为礼器,或为酒器,或为陈设用器,代表着不同的历史意义。
玉觚的出现,最早能追溯到明代,明代雕漆及其他工艺品中经常出现使用花觚的图案,或作为博古题材的装饰,或与香炉共同陈设于桌几之上。此时的玉质觚大多不再作为酒器、礼器,而主要作为玉陈设或是插花器。
明代的玉觚大多以青白玉为主,多数造型近似于方柱形,口、足外撇,中部呈方形,由于口内要用来插放器物,所以口部外撇,中部较粗,表面打磨光滑。清代玉觚较明代玉觚有很大发展,乾隆皇帝收复新疆,大批和田玉流入内地,因此清代玉觚一般用料较好,色彩也较丰富,所见碧玉、黄玉、白玉觚都是明代未有的。
清代玉觚的装饰图案很多样,常见的有福寿纹、蟠螭纹、兽面纹等等寓有福寿、吉祥之意的图案,其中蟠螭纹较为少见,觚上附有凸起的蟠龙,大多为皇家所用玉器。例如这件山东博物馆藏青玉蟠螭花觚(图1),器上、下均饰一立体蟠龙,中部雕有吉祥云纹,整器玉质莹润无杂质,白玉材质,线条光滑,表面莹洁,皇家玉器的精致、华贵都寓于一器之中。
另一件清仿古青玉花觚(图2),整器玉质莹润,呈青色,局部有沁斑。方体器型,分三段,上下两段中空,中段实心,器上纹样采用回纹、兽面纹。回纹的构成形式是由线条进行横竖转折,状似“回”字的形态。回纹有二方连续和四方连续,寓意为“富贵不断头”“福贵长存留”等。兽面纹则是中国古代青铜器的典型纹饰之一。兽面纹常装饰在觚的中段,是最常用的玉觚纹饰,琢制较精致,多带锦地,眉、眼、嘴、鼻微凸起,眉部及嘴侧带有云状的装饰纹样。
从产生之初的酒器、礼器,到后来的插花器、陈设器,随着朝代更替,觚的材质、造型各有特点,蕴含其中的历史、社会意义也大不相同。兴起于明代,在清代发展至顶峰,玉觚以其细致的雕刻、精美的纹饰,记录着明清手工匠人精湛的技艺。“一枝淡贮书窗下,人与花心各自香”,不论是陈设器,或是插花器,一座座莹润光洁、照映花色的玉觚,也蕴藏着明清文人士大夫的审美趣味和文化追求。
(山东博物馆/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