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退休多年的浙江绍兴鲁迅纪念馆原馆长裘士雄先生没料到,自己年前在微信群里晒出的百通名家书信,让他“一不小心”成了自媒体的“大咖”。
说起来,这些信札是20世纪70年代至21世纪20年代,各地专家学者和鲁迅亲友写给裘先生的来信。他们中有中科院院士、高校教授、知名作家、考古学家、历史学家,也有鲁研专家、民俗学家、博物馆专家、图书馆学专家、翻译家、编辑家、木刻家、书法家、摄影师、画家、诗人……
最早的一通书信是鲁迅先生在绍兴府中学堂任教时学生宋崇厚的来信,为1976年9月。彼时裘先生还只有三十出头,是绍兴鲁迅纪念馆一名普通的鲁迅文化爱好者。应“小裘同志”请求,宋崇厚抄录族叔宋沅手稿,介绍祖父宋紫佩的生平事迹。宋紫佩是鲁迅在浙江两级师范学堂执教时的学生,后又一起在绍兴府中学堂共事,并由鲁迅介绍到京师图书馆工作,俩人情谊深厚。
该信用毛笔楷书端端正正写在红笺上,文末交代内容出处,落款注明作者的长幼辈序,在浓郁的家风文化中传递出对先人的怀念和追忆。不由让人想起北宋词人晏几道《思远人·红叶黄花秋意晚》中的“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
对鲁迅先生的敬仰,对绍兴的热爱和向往,在来信中时有真情告白。如“鲁研界”老前辈王士菁在信末自然流露:“很想再回到青年时代,从头开始学习鲁迅著作,再次到绍兴访问。”又如南京大学教授、诗人赵瑞蕻在参加纪念鲁迅逝世50周年大会时,为“裘士雄同行同志”敬录鲁迅早期著作《摩罗诗力说》中的“国民精神之发扬与世界识见之传播有所属。诗人者,撄人心者也。”与其他信件不同的是,这封信写在赵瑞蕻寄赠裘士雄的文集《鲁迅〈摩罗诗力说〉注释·今译·解说》扉页上。
而文化学者冯骥才先生在1992年5月8日的来信,全文不足百字,版式大方得体,书写俊逸洒脱。信中写道:“鲁迅是我最敬重的人。我正在拜读您写的鲁迅与绍兴。希望下次去绍兴能与您长谈。” 有意思的是,“最敬重”三个字的下面还加了三个着重号,说出了人们共同的心声。诚如冯先生所言:“文人的书法,向例是不拘法矩。情之所至,笔墨奋发。”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名人信札。
一件件暖心的小事,为纪念馆史料积累和馆藏征集带来了很大的便利。其中,一封已故画家裘沙先生于1981年2月22日的来信,披露了吴冠中为绍兴鲁迅纪念馆创作《百草园》过程中一些鲜为人知的细节。裘先生写道,吴冠中的大画“已经于春节前画好,所用材料费共20.9元,画及发票另挂号寄出”“吴先生画了两张丈二匹,用掉了一张,因渗化力不强(半熟),画好‘绍兴风光’他自己不满意,所以又用他自己的宣纸接起来再画了一幅《百草园》,另外没有用的一张丈二匹,他交给我了……”谈到这张画的报酬,表示可以参考吴老给北京鲁迅博物馆画的一幅油画,“但不知他们是怎样给的报酬”。后来裘士雄听取裘沙的建议,送给吴老一套当时面值80元的甲种本《鲁迅全集》。如今,这幅馆藏作品已成为纪念馆尚未定级的“镇馆之宝”。
这些信件所用信笺多以当时作者所在单位为主,但也不乏带有丰子恺插图的花笺,单页、多页,直排、横排。其书写方式也别样多姿,有用黑墨水、蓝墨水,也有用圆珠笔、毛笔或混合写成,不仅传达了那个时代的诸多文化信息,也具有较高的美学价值和收藏价值,是一种难得的史料。如一封已故绍兴书法家沈定庵先生用圆珠笔写来的信,具有较高的艺术价值和收藏价值。
这些来信中,除了谈如何弘扬鲁迅文化、开展学术交流外,对于“大家”提出的来馆参观接待以及到鲁迅外婆家陪同走访之类指定要裘士雄亲历亲为的“小事”,他总是有求必应。不仅如此,裘士雄还会提供一些额外的增值服务,最多的便是自费寄赠参观照片和自己的学术作品,据统计,在来信中占到60%以上。由于当时没有手机,相机也少,参观鲁迅故居后能意外收到一张留影,是件值得回味的名人往事。正如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教授张恩和所说:“老朋友几句话,几行字,比诸一般朋友的问候,情谊自不可比。”而像《鲁迅与他的乡人》系列这些裘士雄的签名本,尤其受到外地乡贤的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