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时期的吴越文明大致位于江淮中下游地带,针对我国史学著作《史记》一书世家的开篇为什么选择吴地,学界一般解释为吴太伯的礼让精神。本文认为司马迁选择这一文明作为开篇,更重要的是吴太伯的远走,间接促成了华夏地域的开拓,以及黄河流域和长江流域的交流与融合,拉开了江河文明持续融合的历史大幕。而经由春秋吴越的吴钩和青瓷编钟两件器物,探究打破文明交汇过程中的运河开凿技术以及客卿势力崛起,这两点共同深化了长江黄河两大流域的交汇传统,在这一层面上,春秋时期的吴越文明尤其具有历史的里程碑意义。吴越两国的霸业虽然昙花一现,但他们对于华夏文明的融合却影响深远。
《史记》与流域融合传统
《史记》又名《太史公记》,由西汉史学家司马迁撰写。作为我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从行文结构也能看出太史公的深思熟虑,然而《史记》记录诸侯勋贵的世家篇,却是从吴国开始。在诸侯国里,吴国的地位和影响力与齐国、鲁国、燕国相差较大,是一个非常边缘的存在。按常理来说,“世家”的第一篇应具有较高的历史地位,而司马迁为什么要从《吴太伯世家》开始写起?
明代李光缙的《史记评林》以及清代梁玉绳的《史记集评》都把焦点放在道德上,关注吴太伯的礼让,把国家权力让给弟弟。但其中更重要的是吴太伯的开拓精神,他和弟弟离开了发达的黄河流域,奔赴吴地,促进了黄河和长江流域的跨地域交流和融合。在那个时代,黄河流域远比长江流域发达。
不难看出,吴太伯兄弟的远走,不只是“禅让”这么简单。他们把黄河流域的文化、生产经验也一并带到了南方,促成了长江流域与黄河流域两大文明的交融。
吴钩与人工运河技术
史料记载,吴人尚武。吴国工匠擅铸剑,其青铜剑以工艺精湛,品质优良闻名于诸侯,著名的干将莫邪、鱼肠、湛卢都出自吴国。随着吴王阖闾的继位,吴国转而勒令工匠制造形制怪异的吴钩。唐代诗人李贺云:“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吴钩这样形制的兵器的诞生,绝非偶然。
吴国位于今天的江浙一带,往东是大海,往南是更荒凉的地区,谋求发展只有两条路,一条北上,一条往西。如果当时往西就会和长江中游的强国楚国相遇,而此时吴国没有实力同荆楚角力;如果北上谋求发展就必须先经过淮河,但长江与淮河之间,没有天然水道。
在司马迁的笔下,吴王阖闾借助人工运河,实现了“通渠三江五湖”,而后继任者吴王夫差,完成黄河、长江、淮河三大水系的联通。为了让吴国顺利进入黄河流域,夫差做了一件具有开创性意义的事——启动了著名的邗沟运河工程。邗沟运河的开通,是中国目前史料记载较早的战略级运河工程。通过邗沟运河,长江流域和淮河流域被连成一体。为了能进一步在黄河和淮河之间运送物资,夫差还在黄河和淮河之间增加了新的运河。致使黄河、淮河、长江三大水系实现了密切联通。
为了适应水战,吴国工匠研发了阻力较小且方便携带的弯刀——吴钩,这种武器除了适配舰船水战,还在山岳连绵的南方作为采集和砍伐通路的工具。
青瓷与客卿势力崛起
在江浙一带的鸿山遗址考古工作中,曾出土大量青瓷编钟,为什么吴越人会使用青瓷铸造原本由青铜铸造的礼器?它代表的是流域融合带来的另一个社会层面变革——客卿的崛起。客卿是不被原有的地域概念束缚的自由人士,他们不断周游列国,寻找实现自我价值的机会。
春秋吴越战争的发起与客卿有着莫大关系。在此之前,很少能在史料中见到有大规模的人才流动现象,更不用说外来人才能够在战争中发挥重要作用。在吴越争霸的过程中,却能看到大量客卿的身影。而在此之前的数百年里,很少有人主动去外地谋发展。究其原因,就是对分封体制之中的人士来说,离开故土意味着他们抛弃了自己原有的地位和生活,一切从头开始。伴随着分封体系的逐渐崩溃,越来越多中原地带的贵族被甩出分封体系之外,不断为客卿群体注入新生力量。
远在边陲的吴越需要制作大量的礼器,证明自己的仪轨遵从中原地带的正统吸引客卿的进入。当时吴越地区的青铜矿储量并不充沛,于是工匠利用黏土烧制这些礼器,但陶器脆性大,十分易碎,根本没有办法和追求永恒的青铜器相媲美,最终工匠们舍弃了传统的陶土转而使用硬度更高,质地更加细密的高岭土。高岭土其实是一种石头,但是质地较为松软,工匠将它们研磨成粉末,再使用之前制造陶器的方法进行烧制。至此,瓷器在越地问世。
吴越通过运河工程,联通长江、淮河与黄河,在“硬件”上打通了流域文化的壁垒;客卿的崛起,则提供了“软件”层面的支持。两个维度推动了国家流域间的沟通和交流,为中华民族后世天下一家的观念提供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