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敲门扉 星锁灯彩 心事皆付明月知

来源:188bet金宝搏在线登录
作者:叶国安

立春乃节气之始,此时冬意稍去,草木待兴。古时立春当日苏州百姓会于四方踏野,鞭牛束彩,以迎春之将立。一般而言,立春前后不久便是元宵佳节。火树银花、明月逐人,立春与元宵的相遇,是新年欢娱的余波,也带来了新年正月期间最后一次热闹高潮。但也就是这所谓的余波,也足矣抚慰凡人。

春敲门扉

《史记·天官志》有云:“立春日,四时之卒始也”,以农为本的古代特别重视天时的变化,而立春乃节气之始,土地即将迎来新一轮的耕耘播种,因此立春日自然在古人心目中有着极为特殊的地位。起初立春日或许只会举行祈求丰收的仪式,而后渐渐发展出了诸多娱人活动,再加之远方送暖而来的春风,也不禁让人游兴大发,向往门窗以外的天空。

袁景澜在《吴郡岁华纪丽》中曾感慨,吴中繁华,俗尚奢靡,行乐及时,因此终岁好游,立春日也不例外。而在古时苏州立春日的众多活动中首选当为行春,行春即是古时迎春。袁景澜曾在书中以他所处时代为基准,记录下了往日旧俗和当下之俗。

苏州旧俗在立春当日,官吏会要求各坊甲铺张华丽物品,以示太平盛世,和年丰兆,也会有留心民事者召集歌姬乐工,奏唱梨园百戏,袁宏道就有诗《迎春歌》云:“梨园旧乐三十部,苏州新谱十三腔”。时至袁景澜的清中后期,世风日变,稍尚简朴古俗。在立春前一日,苏州郡守会率领官署百僚组成仪仗,行至郊外等地迎春,袁景澜描述彼时是“鸣騶清路,盛设羽仪,旌帜前导,次列社夥、田家乐,次勾芒神,次春牛台”,但在立春当日唱戏的习俗想必并未完全消失,袁景澜就有“社夥侨粧剧戏新,柳仙堂外看行春。游春人物年年换,岁岁迎春自有人”(《姑苏竹枝词》)的诗词留世。像袁景澜这样的士大夫不少还会于当日交相庆贺,谓之拜春。

春牛是在立春日当天出镜率较高的动物,在立春日清晨苏州郡守便会率领僚佐以彩仗鞭打春牛,谓之打春,这种习俗自古有之,最早可上溯秦汉。普通百姓于打春时常常围观取乐,家家户户皆吃春饼、春糕,而农人则会以麻麦米豆抛向春牛,每个人都会争先抚摸春牛,当地说法是抢占新年气运,并有谚云:“手摸春牛脚,赚的钱财著”。街市上的商贩还会用花篮装花,置小春牛于其中,和春胜、春幡一起出售,想必价值不菲。若是购买不起小春牛的百姓也会购买诸如芒神(木神,这里所指或为塑像)、春牛亭子置于家中,传说这有利于农事。

和小春牛一起捆绑消费的春胜、春幡也可单独购买,并深受苏州百姓尤其是妇女们的喜爱。立春日头戴颜色艳丽的头饰这个习俗由来已久,《荆楚岁时记》就有记载:“立春日,剪彩为燕戴之”,又有“造华胜以相遗”的习俗。所谓春胜、春幡都是指妇女头上所佩戴的首饰或头巾,吴中春胜春幡花样极其繁多且艳丽:“多杂缀于像生花朵中,或剪彩羢,或扎通草为之”,“俗又刻青缯为小幡,重重连缀,为龙首衔之”,更为奢靡者,也有“剪乌金纸为飞蛾、蚨蜨、草虫形,名曰穰穰,元夕妇人戴之,所谓珠翠闹蛾是也”。名贵的春胜、春幡价值高昂,袁景澜说“夫珠盘朵翠,一钗值七十万钱”,或有夸张之嫌,但也可看出有些首饰当真价值不菲,因此袁景澜对此颇有微词,直斥之为“直服妖耳,何足尚耶?”但无论如何,戴花配簪的习俗让寻常巷陌也充满点点春色,春未到而春色已满,人们看见也不免心生荡漾,真无愧为“立春”“迎春”也,也难怪宋代词人贺铸会有“巧剪合欢罗胜子,钗头春意翩翩”的诗词传世。尤侗也有《彩胜》诗一首,颇能描得当日情状:

剪出隋宫五彩微,玉人头上门芳菲。

真珠好嵌芙蓉蒂,清粉能粧蛱蝶衣。

娇燕祇从簾外闹,狂蜂数向鬓边飞。

春深怕有花神妬,细与东风辨是非。


月下灯彩

元宵,亦称元夕、上元,自古以来,许多国人对于元宵的记忆是从蟾宫玉兔开始的,无论是唐代诗人苏味道“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正月十五夜》)还是宋代词人辛弃疾的“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青玉案·元夕》)都能够唤醒我们脉搏中的浪漫情怀。藉此良辰美景,古人秉烛夜游、彻夜不歇也情有可原。

古时苏州元宵节盛行“闹元宵”,所谓闹元宵重在一个闹字,讲究欢闹、热闹,因此该日大街小巷皆会有人鸣锣击鼓,或是吹奏其他乐器,所演奏的乐曲虽杂乱不堪,但却各有其名,有孩童各执一器,满街敲击,鼎沸喧天的“走马锣鼓”,也有无拍无腔、参差不齐的“粗锣鼓”,技艺精湛者,也有“双笛紧膜,佐以箫管、三弦、提琴,紧缓与云锣、噩鼓、檀板、木鱼汤锣相应”的十番鼓,其余还有花信风、双驾鸯、风摆荷叶、雨打梧桐等等曲名。闹元宵一旦开始,“或连朝弥日,或达旦通宵”,百姓不以为苦,反以为乐,就算是今天看来,“闹元宵”也可谓是氛围感十足。

元宵的氛围感还得等到明月逐人、星映于河时,彼时各式花灯纷纷登场,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因此元宵又有“灯节”之称。吴中新年灯市本就繁盛,至元宵而登峰造极。元宵当夜,全城各地皆高悬花灯,彻夜不熄,光亮如昼,古时苏州花灯的样式极其繁多,最为奇巧者如琉璃毬、万眼罗、云母屏、水晶簾、鱼鱿和铁丝等诸名目,尽管今日我们已经无法知晓这些花灯的真实形状,但单看名字也不难想象出这些花灯有多么精巧。

花灯的排列组合也十分讲究,楼阁之上,有人会在藻井天台出横架木杆,插松柏作荫,夜则悬灯,称之为“天灯”;也有人层层搭建竹竿,犹如宝塔并逐层结灯张彩,谓之“灯塔”;而最简单的排列法就是用绳索系于竹竿之上,再沿绳索悬灯,谓之“桥灯”。花灯的光亮会从城内一直延伸到乡野之间,乡村的元宵灯节也不简单,村内会搭木造棚,四周悬挂杂灯,并且规模不小,往往是九曲弯折,名曰“九曲黄河灯”;但也有散于门井灶内的三两散灯,多是贫者为之,袁景澜用“其聚如萤,散如星,富者灯四夕,穷者灯一夕”来形容此番差距。蔡芸的“不放月华侵下界,烟竿火塔又星桥”可见当晚灯火之盛,但下面袁景澜的一番描写才可令今人领略昔日元宵灯节之魅力:“朱门赏宴,曼衍鱼龙,火树辉煌笙歌翼聒,施放烟火,星流花灿。丝竹肉声,舆人语相乱,不辨拍节。千影万影,五光十色,照人无妍媸。煌幂尘笼,月不透明,露不浸凉,岁丰民乐。过市者,衢间肩踵接也。”读此番文字,仿佛置身其中,恍惚间突然明白了为何苏味道、辛弃疾等人能够写出这番绝妙诗词。

和元宵花灯一起照亮漆黑天幕的还有绚烂多彩的烟花,借着花灯和烟花的光亮,我们不难发现游人如织的市场内,不少好游的苏州百姓正与各类商家讨价还价,而市场内也总会有杂耍百戏聚集,这些博人眼球的技艺总能惹人驻足围观。

若是喜欢猜灯谜的士人在元宵当晚则可大展手脚,猜灯谜最重要的是要熟悉谜格(粗略可以理解为谜语的类型)的各种套路,袁景澜在书中曾对他所处时代的灯谜类型进行过一番简单介绍,彼时谜格有二十四种,曹娥格为最(似为最难之意),其余还有苏黄、谐声、拆字、皓首、雪帽、围棋、玉带等等诸格。灯谜常常悬挂于通衢寺观等人多之所,《姑苏志》称“灵者、蠢者、通文翰者、粗识字者”纷纷驻足并肩冥思,“颖悟者億之屡中,主者出纸笔、香扇赠,得者色喜,欣欣然自矜焉”,当然,也有文思迟钝者,瞠目冥想整晚而不得,至人散灯阑之际只能踏月悻悻而归。

在古代元宵夜晚的街头尤其是桥边,总能看见成群结队的妇女,这些妇女并非只是简单地出来观赏花灯,而是在践行一种名为“走三桥”的习俗。所谓走三桥者,就是在元宵当晚妇女邀朋结伴出门观灯,但必须经过三座桥梁而止,传说这样便可以驱赶百病。周用的“姨娘老媪领小姑,争去梳粧走百病。俗言此夜鬼穴空,百病尽归尘土中。不然今年且多病,臂枯眼暗偏头风”(《走百病行》),就形象地描绘出元宵夜妇女“走三桥”的情景与心理。

除了尽情欢闹,元宵还有一件较为肃穆的事情要办。刘敬叔《异苑》曾经记载:“紫姑姓何,名媚,字丽娘,李景妾。不容于嫡,常役秽事。正月十五日,感激而殁”,因此,为了纪念紫姑也是为了占卜祸福,后人常常于元宵夜在厕所或者是鸡栏边束草人,并念道:“子婿不在曹姑亦归,小姑可出戏”,若是此时觉得扶着的草人变重了,便是神来,随后摆设酒果就能进行占卜事宜。

立春与元宵的相遇,既是结束也是开始。按照传统,元宵为欢闹的新年正月画上了句号,元宵过后年味渐淡,自然与俗世都将要开始新的轮回。现代社会的节奏比古代更为紧凑,不待元宵,年后五六天许多人便已经陆续离开自己的“浪浪山”,故乡的热闹渐歇,许多人用“冷清做了一场热闹的梦”来形容这前后的区别。

对于这场离别,苏轼也早已经用“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写尽了所有,尽管今人与故乡分离的概率远高于古人,但想必“别后唯所思,天涯共明月”的心理应是一脉相承的。藉此春敲门扉,明月逐人之际,不妨将乡愁付与明月,也不妨提振气神遇春风,因为这场热闹的梦再短暂也是全年努力与期待的结果,用元宵灯彩为这场梦添上一笔,然后再奔赴下一趟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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