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州“书绝”探花郎张岳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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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苏启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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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岛地处边陲,孤悬海外。汉元封元年(前110),中央政权在海南设立儋耳、珠崖两郡,海南开始受中央管辖。唐代政府重视对海南岛的开发,派遣官吏加强对海南岛的管理。到了宋代,随着统治的进一步深入和海洋经济文化的影响,大量移民和贬官来到海南,带来了内陆的生产技术、文化艺术和思想观念,与原住民的生活习俗交融碰撞,海南岛迎来了大发展机遇。此时也是海南岛移民高峰,据史料记载,入琼始祖多为宋人。再加上海运大开,海南岛成了南海航道的重要枢纽和补给站,夯实了海南岛的经济基础。明清时期,海南岛的文化也得到了空前发展,无论是海南地方官员还是市井平民,都十分重视教育,州、府、县学以及书院逐渐完善。海南岛上学风鼎盛,文风蔚然,人文荟萃,出现了一批饱学之士,其中海南“四绝”为佼佼者。这“四绝”分别为:“著绝”丘浚,学识渊博,著作等身;“忠绝”海瑞,清廉为官,忠心耿直;“吟绝”王佐,诗词温厚,文气光明;“书绝”张岳崧,笃学勤政,精通书法。

张岳崧(1773—1842),字子骏,又字翰山、澥山,号觉庵、指山,清琼州府定安县(今海南省定安县龙湖镇高林村)人,清代名臣、书画家。清嘉庆十四年(1809),张岳崧以一甲第三名进士及第,成为海南历史上唯一的探花,随后步入仕途。初授翰林院编修、国史馆协修官,后历任会试同考官、武英殿纂修、陕甘学政、文渊阁校理、翰林院侍讲、江苏常镇通海兵备道、两浙盐运使、浙江按察使、大理寺少卿、湖北布政使、护理巡抚等职。张岳崧一生为官,勤政清廉,恪尽职守,除弊兴利,颇有政声。张岳崧饱才博学,涉猎广泛,著有《筠心堂文集》十卷、《筠心堂诗集》四卷、《运河北行记》一卷、《水利论》三篇、《训士录》一卷、《琼州府志》四十四卷等。

张岳崧高超的书法造诣广为人知,书法作品深受群众喜爱,其书法以楷书见长,兼擅行、草,为清嘉道年间广东四大书法家之一。同科林则徐对张岳崧的书法也情有独钟,《张岳崧致林则徐信札》中有记“雨后骤凉,臂患复作,委书扇至不能成字。遂良鬓发尽白,世南臂痛废书,竟尝并驾前贤,想闻之捧腹也。钟铭新寄至,附赠,即承少穆二兄同年日佳。”张岳崧为人谦和,在他为官的地方,都有不少书法作品传世。他辞官返乡后,对于上门求字之人更是乐于挥毫。因而,海南他的作品存量较大。海南省博物馆收藏有张岳崧的册页、草书轴、对联、匾额和印章,还有广东省博物馆、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等也收藏有张岳崧的行书作品。

张岳崧的书法,总体来说属于“二王”一路的帖学传统。他早年学习欧、柳,风格严整峭拔。中年入仕后,受朝野上下摹习赵书风气的影响,规整有余,灵动不足,时露馆阁之气。晚年他的书法加入了颜书的厚重和米书的肆意,一改原先拘泥拖沓、软弱乏力的赵书习气。《岭南书法史》中称其晚年时期的书法“势雄意健,书中有一股刚直雄奇的气概。”

张岳崧的楷书深受唐代几位楷书大家的影响,又有其独到之处,笔酣墨足,笔力劲挺,运笔秀巧,颇能见出腕力功底。《中国书画家大辞典》中称其“书宗欧柳,尤长擘窠大字。”其楷书清劲峭拔,兼有颜柳之长。海南省博物馆收藏的《南安书院碑记》册页(图一),便是张岳崧的楷书代表作品之一。册页字芯纵23.3厘米,横15.2厘米,二级文物。楠木封皮纸本二十四开页,木封陈旧,封面左行书“南安书院碑记”六字,虽磨损严重,但尚可辨识,唯留钤印已不可辨。册页内以麻纸作芯,草纸为底,纸色米黄。每页方格工书欧体二十四字,全册共五百六十八字。册页后题“赐进士及第翰林院编修提督陕甘学政琼州张岳崧撰并书丹篆额”。全册共钤八枚收藏印:首页押角依次钤“则赵收藏”“唐氏”“王献生印”三印;第二页空白处钤“唐笈善印”“则赵”二印;最后一页末尾钤“养晦堂”“则赵收藏之印”“则赵珍藏”三印。其中“唐氏”“王献生印”为白文,其余均为朱文。可惜的是通篇未见张岳崧本人钤印。其中书法以欧体楷书为正,用笔精到,功力非凡,有着明显的帖学痕迹。字形微长,气势奔放,分间布白,疏密有致,严谨工整,平正峭劲。

南安书院建成于道光五年(1825),当时身为陕甘学政的张岳崧为其建成作《南安书院碑记》。《南安书院碑记》开篇记述“巩,嬴秦故壤也。祖龙置郡陇右,汉季易南安,割据沿革,代不胜纪,关陇巴蜀,背拊吭扼焉。”巩昌,今甘肃省陇西市,清康熙八年(1669)在此地设巩昌府,曾是甘肃西部最大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全篇通过五百余字,将南安书院的建制沿革、人文风貌、内部结构、外部环境,以及兴办书院的原委和愿景展望,交代得明明白白,使读者对当时的情景了然于心。此碑记对于研究清代中晚期陇西地区的教育资源建设与分布情况,以及张岳崧生平考证,有着非常重要的价值。全篇语言精练,用词精确,行云流水,朗朗上口,叹为观止。不仅再现了张岳崧才高八斗、满腹经纶的文人风采,同时也反映出他为官清廉、乐善好施的高尚品德。

海南省博物馆藏有张岳崧草书轴一件(图二),此书轴为纸本,纵118厘米,横40厘米,摘临唐代书法家、书法理论家孙过庭《书谱》中关于王羲之、钟繇、张芝书法成就的一段文字,内容为“且元常专工于隶书,伯英尤精于草体,彼之二美,而逸少兼之。拟草则馀真,比真则长草,虽专工小劣,而博涉多优”。左下自题“澥山张岳崧”,钤白文“张岳崧印”和朱文“秦陇持衡”二印。

《书谱》是我国历史上第一篇体系完整的书学著作,它构建了唐代书法理论的基本框架,为中国古典书学理论发展奠定了深厚基础。《书谱》全篇三千五百余字,论述了历代书法变迁,揭示了书法艺术的本质以及众多规律。作为与怀素、张旭齐名的唐代草书大家,孙过庭草书造诣深厚,笔法精熟。因此,除了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外,《书谱》本身亦有极高的书法艺术价值,是学习草书的楷范。

明代的董其昌、宋克,清代的梁巘、包世臣等都对《书谱》进行过临摹创作。而张岳崧所临表现出极强的个人风格,草法连绵,点画多变,有飞动之势,运笔豪迈,酣畅淋漓,充满韵律感。此轴整体书风质朴妍美,飘逸潇洒,风姿绰约,运笔轻快,简约精细;笔锋起伏变化,或藏或露,中锋侧锋并用,忽起忽倒,顿挫转折,生动灵秀;笔势纵横洒脱,已至心手相忘之境,韵味幽淡自然,有文人雅逸之风采。

张岳崧一生崇学重教,兴学育才。清朝经过雍正、乾隆年间对书院创办的积极扶持,嘉庆、道光时期书院数量达到顶峰。张岳崧任陕甘学政时,曾捐俸修复西宁湟中书院、巩昌南安书院、绥德雕山书院。后来还曾在广州越秀书院、肇庆端溪书院讲学。辞官回乡后,在琼台书院授徒多年。热心家乡公益事业,捐资重修定安文庙,设立宾兴馆,资助穷困学生参加考试,为海南的文化教育事业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张岳崧主张以程朱理学为宗,认为学习是进修人理的途径。他在《训饬学业示》中记“有宋程、朱诸子,于圣贤之义,身体力行,口讲指画,实能发经书之蕴以诏来兹。”《湟中书院碑记》中载“以德行为先,以纲常为本,以忠孝节义为归,以礼让廉耻为重,以修己治人为务,以经济事业为期。”儒学书作多有万卷,学习中无法对每部经典都做到深刻剖析,因此把程朱理学作为根本基础的重要性就更为凸显。学习首先要从宋代儒学文献的注解入手,弄清其中要义之后,才能对圣贤们所表达的主旨探知一二。整个学习过程中还要遵循道德先行,以伦理纲常为基础,再加之忠孝节义、礼让廉耻的社会准则,最终达到内以修己、外以治世的期愿。

仅从《筠心堂文集》可知,张岳崧作碑记的书院、学宫就有七处,其对于修建书院的支持可见一斑。清道光三年(1823),海南崖州开始重建孔庙,崖州孔庙也成为中国最南端的官方最高学府,张岳崧特作《重建崖州学宫碑记》纪念此事。张岳崧认为儒家圣道博大精深、至善至美,既有益于国家政治,又有益于个人发展。自古以来,中国大地上即使是极为荒远偏僻的地方,也没有不尊崇儒学圣道就能够倡明教化的先例。儒学正道宏大中正,教化人心。人只有回归天性本心、尊崇先圣的诚心,才能领悟到做人的德行和做学问的道理。张岳崧重视儒学的本源作用,以孔孟思想为宗旨,指出要通过修养内心和尊崇圣道等方法达到纯正平和的境界。张岳崧对儒道经典如此重视,推动了清代琼州学术的繁荣发展。

观其一生,张岳崧饱读诗书,博学多才,精通书画、律历、经济、水利等;异地为官数十载,宦迹陕甘、江浙、湖北等地政绩斐然,他全力支持林则徐禁烟,受到迫害,无怨无悔。作为清代岭南四大书法家之一,张岳崧将正直的人品和高洁的志趣融入自己的书法之中,书画清高,首重人品,高韵深情,坚质浩气。张岳崧兴学重道,以其渊博的学识和深刻的见解推动了清代海南的教育发展和文化繁荣。地处祖国边疆的海南岛上有如此才华横溢之人,难怪嘉庆皇帝惊叹:“何地无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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