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6日,国家文物局召开“考古中国”重大项目重要进展工作会,公布了四项重要考古新发现,其中的“河南郑州商都书院街商代墓地”更是以出土了迄今全国唯一的商文化金覆面而成为关注焦点。
笔者最近赴郑州出差时承蒙发掘单位惠允有幸观摩了实物。在衷心祝贺这一重要发现之余,心中对金覆面亦略有疑惑,遂不揣冒昧草成此文以就教方家。
基本情况
据媒体报道,发掘者郑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研究员黄富成介绍很清楚:“郑州商都书院街商代墓地残存面积约1万平方米,墓地南北两侧发现两条壕沟,壕沟东西走向,间距约130米。墓葬主要分布于两条壕沟之间的区域,共发现25座,其中3座墓葬出土青铜器,6座疑似为祭祀坑,其余16座推测为陪葬墓。2号墓是郑州商城遗址考古发现等级最高的墓葬,墓内出土各类器物200余件,其中青铜礼器、兵器20件,玉器11件,金器5件,另有贝币123枚、绿松石管珠、镶嵌绿松石的牌饰等,充分彰显了墓主人的高等级贵族身份。其中,出土的金覆面长18.3厘米,宽14.5厘米,重40克,含金量达88%。”
2号墓新出土的这件金覆面,堪称颇为幸运且十分重要的发现。该墓位于郑州商城南部,属于郑州市中心区域,能沉睡数千年未遭破坏实为难得,在这次配合城市基本建设的考古勘探中被发现,数千年前的遗珠得以横空出世,实在值得向发掘者致贺。金覆面所出自之2号墓,从墓葬形制、葬式及出土器物看属于商代中期(白家庄期),墓主人头北脚南,有腰坑,殉狗等,但与过去多见商代大墓在二层台上殉狗不同,该2号墓除了在墓主人的头部、腰部各有一个殉狗坑外,另在墓圹顶部和尾部(新闻报道所称“四肢”部位)各有2个殉狗坑,且顶部和脚部的4只殉狗头向呈顺时针排列。
几点献疑
迄今为止发现的商代墓葬中,出土黄金文物极为罕见,此前郑州地区只在商城遗址北城墙东端的一处祭祀狗坑内出土过一件夔龙纹金叶,而金覆面更是在中原地区青铜时代墓葬中前所未闻。正如郑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长顾万发所说:“这是全国范围内所有商文化遗址中,首次发现金覆面,也是唯一一个金覆面。墓中大量使用黄金随葬的现象,也是首次发现。”因此,消息发布后广受业内外关注,新闻报道大多将其与相当于中原商文化晚期的三星堆遗址祭祀坑出土的金面具联系起来,并推测前者可能为后者的直接来源。
发掘者和发布者认定其为金覆面,理由主要有二:一是其形状大部略似椭圆形,面积大小虽比现代人脸略小,但足以覆盖五官;二是出土位置在墓主人头部西侧墓壁上,被认为是人工扰动导致了位移。虽然上述说法确有一定合理性,但毕竟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重要发现,对于其功能性质的判定,笔者感觉现有论据似嫌不够充分。
我们知道,黄金文物的成型加工技术相对比较容易,制作覆面应该能够更加具象形似,使用方式也应更加便捷合理。故冒昧献疑有四:该金覆面形状并非通常与人脸匹配的纵向椭圆形,而是呈现为横向椭圆下带粗短方颈形状,难以贴合人脸,此其一;通常覆面似应有凿錾或镶嵌或刻画的五官形象,无论是古埃及的图坦卡蒙金面具或古希腊的所谓阿伽门农金面具,还是其他地区其他时代其他材质的覆面,几乎莫不如此,而仔细观察这件金覆面上并无任何五官形象或其他纹饰,此其二;金覆面当然可以直接佩戴在人脸上,但更可能是缝缀或镶嵌或粘贴在其他材质物品(比如木质或纺织品)之上,该金覆面整个边缘有细微而明显的向内勾折,这无疑是覆盖于某物之上的明显证据,但如果以此直接勾折于人脸或勾连纺织物却不合理,毕竟它与人脸并不贴合,而与纺织品结合又通用缝缀等方式,此其三;该金覆面出土时,位置在墓主人头部西侧墓壁上,与头部尚有一臂之距,难以确证其与头、脸相关,此其四。
一种猜想
直观地看,该金覆面并不像覆面,反倒像是用于包裹人的后脑勺,其横向椭圆“头骨”部分下连粗短“脖颈”部分都很形象,只是中外考古似乎从未发现过如此用途者。
其实,笔者第一眼看见该金覆面照片时,首先联想到的是一个大扇贝壳,见到金覆面实物后仍然难以排除这一联想。由此大胆猜测,金覆面有没有可能是包裹一只大扇贝壳的金皮或覆盖于大扇贝壳之上的金盖?
扇贝是一种名贵海产品,广泛分布于世界各大洋,我国周边海洋也有。历史文献记载,商人很早就与海洋有联系并有所获,《诗经·商颂·长发》:“相土烈烈,海外有截”。同时,中原地区与全球很多内陆地区一样,对于来自海洋的珍稀贝壳视若珍宝,如前所述该2号墓即同出了123枚随葬的贝币。
虽然通常所见扇贝远远小于该金覆面,但查阅资料可知迄今最大的虾夷扇贝直径可达20厘米以上,因此有18厘米×14厘米的扇贝壳是可能的,当然也十分罕见了。
虽然似未见关于出土大扇贝壳,尤其未见其用途的考古报告,但夏商周考古遗址中曾广泛发现过贝壳类装饰品。也许正因为大扇贝壳极其罕见,所以一旦得见即被视为珍稀乃至神异之物,不惜以黄金包裹或覆盖,似亦合情合理。
不言而喻,由于该2号墓并未发现大扇贝壳,以上猜想仅为笔者推测,希望借此抛砖引玉,期待有更多关于该金覆面的确凿证据出现。
无论如何,郑州商城新发现的2号墓及其出土的金覆面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过去我国出土的古代黄金文物,主要分布于周边地区,如内蒙古、甘肃、陕西、四川、江西等地,而中原地区出土的黄金文物数量很少、时代偏晚。除了传统认为的我国黄金矿源较少外,会不会还因为古代帝王“事死如事生”的观念和厚葬习俗,早已把大量黄金文物带入地下、秘藏于尚未发掘的众多帝王陵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