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在上海先后居住过景云里、拉摩斯公寓和大陆新村，它们共同见证了鲁迅在上海工作战斗的岁月，也“贮存”了鲁迅与许广平的近10年生活时光，以及49岁成为父亲之后鲁迅与周海婴的点点滴滴……

1927年10月3日，鲁迅偕同许广平自广州乘船抵达上海后，先是在爱多亚路长耕里（今延安东路158弄）共和旅馆下榻了五天，随后在其三弟周建人的帮助下，住进了那时的闸北东横浜路景云里。

景云里是上海典型的“石库门”房子，当时同在景云里的文化人士除了周建人之外，还有在商务印书馆编译所任职的沈雁冰和叶圣陶等。1930年5月，鲁迅因参加“自由运动大同盟”等社会活动，被国民党当局秘密通缉，又不堪后弄律师奚亚夫之子的反复滋扰，不得不迁往北四川路194号拉摩斯公寓（今四川北路2093号北川公寓）。

拉摩斯公寓是一幢坐南朝北、有四个门楼的四层大楼，属于钢筋混凝土公寓楼房。鲁迅住的是A栋三楼四室。在这里，鲁迅帮助过日本青年学者增田涉翻译其自作的《中国小说史略》；秘密会见过从鄂豫皖根据地来沪治伤的红军将领陈赓；并两次掩护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人瞿秋白及夫人杨之华；1932年初冬的一个深夜，陈云曾来此接应瞿秋白夫妇安全转移。1931年1月20日，柔石、殷夫等“左联”作家被捕。1932年1月30日，淞沪会战突然爆发，鲁迅先后两次携家人外出避难多日。此后，出于安全等多方面考虑，鲁迅不得不再次搬家，迁往施高塔路（今山阴路）大陆新村9号。

大陆新村初建于1931年“九一八”前后，由当时的私营大陆银行信托部投资建造，前后共有6排，为砖木结构新式里弄住宅，1932年春竣工。1933年4月11日，鲁迅携许广平及儿子周海婴迁入大陆新村9号，1936年10月19日鲁迅在此逝世。租住约三年半时间，这里也成为鲁迅生前在上海最后的寓所。

这栋房子不算大，占地面积80.42平方米，建筑面积222.72平方米。但它坐北朝南，处于当时租界与华界相交的“越界筑路”地带，街道颇为幽静，聚集了较多的中高水准的住宅，比临街的拉摩斯公寓要安宁许多，且冬日也阳光充足，为鲁迅创作、生活以及养护周海婴都提供了较为良好的环境。

推开黑色的铁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方不过六平方米的小小天井，鲁迅曾在此种植过夹竹桃、石榴、紫荆还有桃花。穿过天井里的水泥通道，踏上台阶，即可进入底楼的客厅，通过嵌有压花玻璃的白色屏门，客厅后半部分是餐室，餐室再往里，经过一个更小的天井便是厨房。

故居建筑布局由前后两段组成，前段底层为起居室、餐室，二层、三层为卧室、客房和储藏室；后段又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为双跑扶梯，另一部分为后天井和附屋。附屋底层为厨房，二层为大卫生间，三层为亭子间。建筑墙体为机制红砖，墙面有水刷石饰面，屋顶是坡顶。整个建筑功能布局完善，隔热、保温、防水性能均佳，适合上海气候。

沿着木板楼梯而上来到二楼，先经过的是后间杂物储藏室，存放着鲁迅的修书工具、药品药剂等。由储藏室向前，是鲁迅的卧室兼工作室，进门靠东墙是一张黑铁床，床顶罩着许广平亲手缝制的竹布绣花帐顶。床的南头放着一个书橱。房间西墙从南到北排列着镜台、藤椅、茶几和大衣橱。当然，最吸引后来者视线的是南面一排六扇窗门以及窗下的书桌，窗玻璃上贴着彩色透明花纸，即使不开窗，光线也足够明亮，还不会让稿纸被风吹乱。临窗放的书桌是鲁迅使用了多年的，上面放着一方有盖的小砚台，一锭胡开文出品的“亦政堂墨”。边上还有鲁迅爱用的“金不换”毛笔插在一只瓷龟上，这瓷龟原是插花座，鲁迅利用它背上的圆孔插笔。桌面上还有一盏带绿玻璃罩的台灯，这是冯雪峰为了鲁迅写作方便赠送的。台灯前是瞿秋白夫人杨之华送的雕有北极狐的玉石镇纸。

三楼的格局与二楼相仿，先是一间面积不大，只能看到天空和晒台的小间，简单地放置着一桌一椅一床，以及书橱。就在这个清静隐蔽的地方，鲁迅冒着生命危险掩护接纳过瞿秋白、冯雪峰等共产党人。走过这个小小的“客房”，三楼向南的前间，是鲁迅爱子周海婴和他的保姆许妈的寝室。它是这栋楼里最明亮最宽敞的一间，室内陈设简洁，除了桌椅和一张五尺大床，还有少许藤制家具。

在大陆新村9号的三年多时间里，鲁迅先后创作与编选了历史小说《故事新编》和《伪自由书》《南腔北调集》《且介亭杂文》等七本杂文集；翻译了《表》《死魂灵》《俄罗斯童话》等四本外国文学作品；编印出版了《木刻纪程》《引玉集》《凯绥·珂勒惠支版画选集》等中外版画；编校出版了瞿秋白的译文集《海上述林》（上下卷）。在这栋三层的小楼里，他接待过许多革命战友、进步青年和国际友人，大众熟知的就有瞿秋白、杨之华、冯雪峰、茅盾、胡风、曹靖华、萧红、萧军、史沫特莱、内山完造等。

1936年春，鲁迅患气喘病，病体孱弱。6月又开始发烧不断，病情起伏，体重最低时才37.8千克。然而即便如此，他依旧坚持伏案执笔奋战，为亡友瞿秋白编辑、校对、装帧译文集；抱病写作《答徐懋庸并关于抗日统一战线问题》，表示拥护并无条件加入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勉力撰写《关于太炎先生二三事》，对先师章太炎作全面、公正的评价。最后因病情剧变，《关于太炎先生二三事》未能写完。1936年10月19日凌晨5点25分，鲁迅在二楼卧室内的黑色铁床上与世长辞，走完了他光辉战斗的一生。

作为鲁迅生前最后的寓所，大陆新村9号早在1951年就恢复原状，与紧邻的10号，共同组成上海鲁迅纪念馆对外正式开放，展示鲁迅故居亦陈列鲁迅生平与遗物，也因此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全国第一家人物类纪念馆。上海鲁迅故居不仅是“鲁迅在上海”的浓缩的历史空间，也是上海鲁迅纪念馆的发端，因而它的意义无可替代。

（节选自郑亚《海上华痕——一个人的博物叙事》，

上海辞书出版社，202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