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起,中国历史博物馆(中国国家博物馆前身之一)开始辽宁绥中元代沉船发掘工作,笔者身为文保人员加入水下考古队,进行现场文物保护。本文为大家分享一段背后的故事。
1991年夏天,是辽宁绥中三道岗元代沉船考古的起点,全国首批水下考古精英汇聚于此。作为最早一批水下考古队员,参与绥中水下项目时我的心情激动又紧张。负责水下考古文保工作的我,虽然没有在潜水、测绘、挖掘上承担主要任务,但是在船上协调配合以及关乎潜水同志生命安全的测流工作同样任务艰巨。充气、检查设备、协助出入水等一样不能少。
年轻一代听说我是中国水下考古的试水者,目光中透露出羡慕和向往。但是,水下考古并不浪漫。我们从二河口基地一上登陆艇,就立刻感觉远离了安全。你喜欢大海的波澜壮阔,但你不了解来到一个四周看不见岸的海中间是什么样的无助感,更别提刚刚晴空万里,瞬间又黑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所有工作人员上了船,都立刻冲向任何可以蜷曲睡觉的角落,因为长达两小时晕船,即便是长期出海的前辈也不能幸免。每天回到陆地,就像回到了母亲怀抱一样。
一提到海岸,你脑海中浮现的可能是现在绥中的旅游海滩。殊不知,1991年,二河口绵延数十里,只有孤零零一个考古基地院落,喝的水都带咸味。晚上睡觉,纱窗上布满了蚊虫,一旦忘记关窗,你夜里会被蚊子运走。出去走走?打住,外面草地水泡子,蛇鼠出没。睡觉有空调?你想多了。
说起潜水,这里不是马尔代夫的碧海蓝天,可以轻潜摸鱼。三道岗礁石水域,开启水下灯光能见度不到一米,且水流湍急,随时会有危险发生。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很多同事都是多面手:飞艇坏了,修;相机坏了,修;电路坏了,修;停电了,修不了,忍着。唯一令我欣慰的是,很多海鲜都是我们自己在海里抓的或清早从海滩渔船收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年轻有为,不负韶华。
以上这些苦,最终都被队员们从三道岗水域一次次托举起的沉积物“疙瘩”而驱散。而我作为文保队员,是唯一能“开盲盒”的人,这至今仍令我骄傲不已。
出水文物运到基地后,就是我们文物保护实验室人员大展身手之时,测量、摄影、记录、临时保护、储存等一系列操作等待我们完成。个别外表沉积物柔软的瓷罐子,经过物理评估后,就要机械去除掉附着物,以便让历史尽快重见天日。此举惊动了媒体,记者们现场采访,记录了我们用超声波打开龙凤罐的历史瞬间,时间在1991年某晚铸下了深刻的印记。
由于考古基地条件有限,锈蚀程度、沉积物附着程度等情况无法准确评估,有些工作在现场很难开展。之后,文物陆续运到国家博物馆实验室,经过若干年的仪器检测、物化分析、脱盐保护处理等程序,终于在“片羽重辉——国家博物馆文保成果展”“积厚流广——国家博物馆考古成果展”两个展览中得以多角度地呈现。然而,从水下考古到科学保护的全过程,个中艰辛只有亲历者才能体会。
两鬓已染的我,静静地品味着这些展品,默默听着观众激动的赞叹,心潮起伏。不禁感慨:中国水下考古的发展,离不开改革开放和国家的大力支持,我们的科技文化今非昔比,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图片:李军杰 张月玲 刘剑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