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艾青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也许,可以从山西省考古研究院(山西考古博物馆)研究馆员田建文身上找到共鸣。
1980年,年仅15岁的田建文考入北京大学考古学专业,毕业后被分配到一所省属大学。对不少人来说,这样的工作是满意的。然而,对于立志田野考古的田建文来说,这意味着不能干田野考古了。
“这怎么行?我索性跑到山西省考古研究所侯马工作站的田野工地,就‘赖’在那里,当了10个月的临时工。”在全国文物工作会议上,作为全国文物系统先进工作者代表发言时,田建文这样说。
从名牌大学毕业生到临时技工,落差不小,但他甘之如饴。历经两年基层淬炼,田建文被考古泰斗苏秉琦先生看中,被推荐投在考古学家张忠培先生门下深造。此后,田建文明确了“黄河流域新石器时代考古”的研究方向,确立了“让材料‘牵着鼻子走’”的治学宗旨。“张先生教会我做考古卡片,将出土文物的图、照片、文字等所有信息都记录在卡片上,以备排队、查询和引用。”田建文坚守老一辈考古人的严谨和认真,并将这个习惯一直保持至今。
研究生毕业时,田建文又一次回到侯马,再次坚定不移地选择田野考古。青灯黄卷,风餐露宿,他几乎走遍晋南每一处荒郊野岭的土地,收集着古人遗留的蛛丝马迹,思索着日月星辰照耀过的人间岁月,执着地从黄土中寻找先祖的踪影。
当时的山西,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址还是空白,田建文立志要填补这个空白,他心里坚定了一个信念:找到山西最早的新石器时代文化。
功夫不负有心人。1991年5月,田建文和同事在山西枣园村遗址调查时,惹得村头一只牛犊刨地,刨开的垃圾堆中露出几个红色陶片,遗址后来被断定为迄今山西最早的一处新石器时代遗址。他乘胜追击,提出从枣园文化到西阴文化的完整谱系;研究侯马晋国遗址,提出晋国“新田模式”;首次在吕梁山区辨识出匈奴人墓葬,证实汉武帝以来对降服匈奴内迁封侯设县的实例……
正当田建文在田野考古大显身手时,却祸从天降。1997年4月,32岁的田建文不幸遭遇车祸,头部受到重创,做了开颅手术。一周后,他觉得已经恢复了,心里又记挂着工地,便偷偷回到了考古工地。然而因路途颠簸,仅仅4个小时再次引发颅内大出血,又做了两次开颅手术,却也因此落下严重的后遗症——说不出话,走不了路。
不能做田野考古了,在家康复几个月效果也并不理想。这可急坏了田建文,同事们明白他的心事,便将他接至考古工地边考古边康复。令人称奇的是,一年后他可以慢慢开口说话了。
从此,考古工地上总能看到这样一个身影:肤色黝黑,斜挎着绿色军挎包,蜷着一只手,拖着一条腿,行走在遗址、墓葬以及残垣之间,步履缓慢而坚定。后来,组织上照顾田建文,将他调离一线,安排他担任山西金墓博物馆馆长。然而他始终难以割舍田野考古,2003年再次回到考古工地。
“把丢失的时间找回来”,这是田建文给自己定下的目标。他只争朝夕,力尽所能,加班加点。绛县横水西周墓地、上郭古城遗址、曹家庄汉代墓葬、闻喜上郭-邱家庄遗址……他主持参与10多个重要发掘项目,推进了学界对山西考古学遗存的认识。尽管只能用左手单指敲打键盘,但他依然先后参编《翼城枣园》《晋都新田》等大型考古报告,撰写100余篇学术论文。
这几年,基层考古文博人才缺乏的现状也引起了田建文的关注。2021至2022年,山西举办两次全省田野考古技术培训班,每次他都主动请缨担任指导老师,希冀年轻人早日挑起田野考古的大梁。
如果没有对田野考古的一腔热血,怎么可能多次放弃优渥条件,承受住三次开颅手术,依然扎根田野考古一线?田建文应是新时代考古战线上最可爱的人,必将激励着一代代考古人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