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龙江邮政博物馆抗战通信展厅内,展示着一部旧版散文集《最后的旗帜》(1943年,重庆当今出版社),它的作者是东北著名作家孔罗荪。
《最后的旗帜》记叙的是2585名东北邮工千里大撤退,誓死不当亡国奴的悲壮经历。当时孔罗荪作为吉黑邮务管理局的一名职员,和新婚妻子周玉屏利用过蜜月为借口,逃离了哈尔滨。书中充满了丧失国土的悲痛和强烈的爱国情绪。
孔罗荪16岁跟随父母从北京来到哈尔滨。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他辍学考入邮政局。当时考进邮局要经过国文、英文、算数、中外史以及常识的考试,考试成绩通过还需找担保人。就这样,孔罗荪成为道外五道街邮局的一名拣信生。
据吉黑邮务管理局的老职员回忆:那时候,凡是邮局都冠以地方名。道外五道街邮局是吉黑邮务管理局的第一支局;第二支局在道里水道街。道外是中国人汇聚地,又是商业中心,因此五道街邮局的业务异常繁忙。当时哈尔滨的商人多半来自冀鲁两省,劳工也是由关里而来,每天有很多汇票、信件及包裹。由上海来的绸缎布匹都由五道街邮局投递,当地土产也多半由这里向外寄发。所以这个局虽名为支局,实际在吉黑邮区内是个最忙的局所,被列为一等局。在全国汇兑与包裹业务统计数字中,位列全国第二位,仅次于上海。
孔罗荪从小就喜欢文学,他一边工作一边给《国际协报》投稿。不久,由孔罗荪提议,创办了《国际协报》的文学副刊《蓓蕾》周刊,并由他担任编辑。据孔罗荪的好友陈纪滢回忆,《蓓蕾》周刊在当时的影响力已超出东北范围,受到京津沪汉等地文坛的重视,而且把东北地区的作家聚集到一起。他还与20多位文友创办了“蓓蕾”文学社。
1931年8月,长江流域特别是汉口遭遇特大洪灾,哈尔滨妇女界发起游园募捐活动,孔罗荪以《蓓蕾》周刊记者的身份做现场采访,与义卖花卉的周玉屏相识并相爱。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军国主义的魔爪伸进哈尔滨,山河易色,劫火蔽空。“蓓蕾”文学社的年轻人组织“寒光剧社”,排演了田汉的话剧《湖上的悲剧》,男女主角分别由孔罗荪和周玉屏扮演,在同记商场剧场演出。但此剧只演了一场,就被当局扼杀。
据《最后的旗帜》叙述:“九一八”以后的一年间,在东北各大城市中还存在两个属于中国行政系统的机关——邮政局和海关,在它们的楼顶,骄傲地飘扬着代表中国主权的旗帜。旗帜在人们的心境上,撒着希望,留着安慰。然而,在敌人的眼中,它变成了敌视的刺。终于来临了,敌人要撤下这面最后的旗帜。
此时,中华民国政府密令东北两邮区立即停办邮政,关闭东北三省的全部邮政局所,东北三省邮政员工依自愿撤退进关。东北邮工身处历史的重要时刻、重要节点,是不得已屈身敌人当亡国奴,还是民族利益至上、汇入全民族抗战的大潮?1932年4月5日,东北邮工向全国邮界同仁和各社会团体发出紧急罢工通告,维护中国尊严和邮政主权。通告中说:“日人卵翼之傀儡政府,丧权辱国,思之痛心。同仁切念国民矢忠之天职,为中华民族之尊荣计,为个人之人格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据吉黑邮区员工回忆,当时由中华邮政、伪满洲国交通部、日本军方组成调查组,定期叫邮工到马迭尔饭店听候询问。
孔罗荪同底层邮工和民众的命运前途联系在一起,希望能“报国有门”。他和周玉屏决定提前结婚并一同入关。为了迷惑敌人,“蓓蕾”文学社的朋友在报纸上发表二人结婚的消息和婚礼照片,特意取了“皇后下嫁衍圣公”的标题。
2585名东北邮工忍痛抉择,抛家舍业,千里流亡,共赴国难,正是他们的大义凛然,致使东北邮政全网瘫痪,予敌人以强有力的打击。
到了上海以后,孔罗荪进入四川路邮局,在挂号邮件组做职员。他结识了邮局的同事唐弢,唐弢推出第一部杂文集《推背集》,孔罗荪立即写了《读〈推背集〉》予以战斗的回应。
抗战时期,孔罗荪成为抗日文坛非常活跃的作家。据老舍之子舒乙说,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成立后,孔罗荪先后担任了文协理事、《抗战文艺》编委、《文学月报》主编。当时编《抗战文艺》就在他的家中,后来孔罗荪的家汉口三教街9号,成为文协的办事处。萧红曾一度借住在此。
作为邮工、作家,孔罗荪心中始终装着人民、装着祖国,追求真理的火炬从未熄灭。1939年,孔罗荪调到重庆东川邮局要密邮件组工作,他利用工作的便利替党做了许多工作,掩护了许多党内同志。为了让他入党,党内作家特地请示过周恩来同志。周恩来明确指示:像孔罗荪这样的知名人士应当留在党外更有利,也便于更好地保护他。
新中国成立之后,孔罗荪成为著名的文学评论家和文学组织工作者。他和文学大师巴金共同创办了中国现代文学馆,为弘扬中华文化做出了特殊贡献。
孔罗荪在吉黑邮务管理局迈出了文学和斗争的第一步。时代和现实震撼、感染、锤炼着他。如果没有胆识、没有血性、没有气节,也就不会有那样鲜明的爱恨情仇。只有这一步迈出去了,特别是后来接触到中国共产党,他才有这样的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