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军夜战洮河北,已报生擒吐谷浑。”唐代诗人王昌龄的千古名句家喻户晓。中国社会科学院评出的“2021年中国考古新发现”即包括甘肃武威吐谷浑王族墓葬群。百年之前,武威南营青咀喇嘛湾出土吐谷浑王族墓志四方:《大周故西平公主墓志》(弘化公主墓志)、《大唐故代乐王上柱国慕容明墓志铭》《大周故青海王墓志铭》(慕容忠墓志)、《大唐故辅国王慕容志》(慕容宣彻墓志)。据《武威市文物志》记载,弘化公主墓志于1915年5月被地方百姓掘出,慕容忠和慕容宣彻墓志则因1927年大地震出土,唯慕容明墓志仅有民国初年出土寥寥数言。关于最早整理刊布武威出土吐谷浑王族墓志者,学界多以陈万里《西行日记》发表的弘化公主和慕容明墓志为标志,但通过挖掘史料,此说亦可商榷。弘化公主和慕容明墓志出土后,在武威文庙文昌宫保存展示,时人游记亦有留痕。
林竞(1894—1962),浙江苍南人,民初留学日本,曾参与护国之役等重大事件;1918年至1919年赴西北考察实业期间短居甘肃武威;其日记中保留了目前所知民国游记里较早关于弘化公主和慕容明墓志的相关记载,为探讨有关史事提供了重要依据。本文结合林竞日记及其他史料,对上述两个问题做简要考订。
慕容明墓志出土时间与方式
既有文献多将慕容明墓志出土时间定位于民国初年且语焉不详。如《武威市文物志》记载,慕容明墓志出土于民国初年,又如夏鼐《武威唐代吐谷浑慕容氏墓志》载《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20本:“弘化公主及慕容明二志,闻村人云系民国初年出土。”关于慕容明墓志出土方式,阎文儒《河西考古杂记(下)》载《社会科学战线》1987年第1期:“民国以来,二次大地震,又将其他墓室震塌,遂又发现慕容明、慕容神威(即慕容宣彻——作者注)、慕容忠等墓志。”但《武威市文物志》仅有慕容忠和慕容宣彻墓志因1927年大地震出土的记载,并未提及慕容明墓志。综合《甘肃省志·地震志》及《武威市志》记载,1927年5月大地震之前,武威地区共有1920年、1922年、1926年三次较强地震记录,这其中是否包括阎文儒所言导致慕容明墓志出土的另外一次地震,答案是否定的。据林竞日记1919年2月26日条载:“今日住凉州,往拓大云寺西夏碑及文昌阁所藏新发见之唐西平公主及慕容明碑。此碑系发见于武威县南六十里南营子地方,其墓完好,如巨室。碑取出后,土人复为重修封固。”这条史料关于弘化公主和慕容明墓志出土地点及情形均有记载,且证实作者当时在武威文庙目睹并拓印慕容明墓志,由此可推定慕容明墓志出土时间应在1919年2月之前,与弘化公主墓志同时出土的可能性较大,其出土方式系人为掘出,与20世纪20年代的地震并无关联。
弘化公主与慕容明墓志的
最早整理与刊布者
夏鼐在《武威唐代吐谷浑慕容氏墓志》一文中,对于弘化公主和慕容明墓志之整理与刊布,曾简要做过学术史回顾,文中出现的最早相关记载是陈万里于1925年途经武威时抄录弘化公主与慕容明墓志其文,并发表于《西行日记》(朴社1926年版)。据陈万里《西行日记》记载,其于1925年4月19日在武威大云寺访碑,“特嘱看寺者为招拓碑人拓之,明日可送到寓所。”翌日,拓碑人除送来大云寺中《唐景云二年凉州卫大云寺古刹功德碑》拓片外,同时还送来文庙所藏《大周故弘化大长公主李氏赐姓曰武改封西平大长公主墓志铭》和《慕容明墓志铭》拓片。陈万里在《西行日记》之附录《万里校碑录》中收录两方墓志全文,同时注明弘化公主墓志高一尺八寸、宽一尺七寸,铭盖三行、行三字,年代为唐圣历二年(公元699年);慕容明墓志铭高与宽均一尺四寸,年代为唐开元二十六年(公元738年)。
但考之林竞日记,早在陈万里公开发表相关墓志之前,林氏即在武威文庙拓印弘化公主和慕容明墓志并在日记中全文收录。据林竞日记1919年2月26日条载,其当天赴武威大云寺拓印西夏碑、赴文庙文昌宫拓印所藏新发见之唐西平公主及慕容明碑,并生动记叙了当时拓碑情景:“此间无拓手,今差人试作,余则往来於大云寺文昌阁之间指挥教授,两足为酸,尽一日之力,仅拓十余张,字迹犹不能明朗。”林氏在日记中将两方墓志全文照录,“以为考古者之一助”。由于当年拓片质量不高,林氏所拓《慕容明墓志铭》有13处字迹残缺,作者在日记中收录时均以“○”代替。林竞日记迟至1931年方收入神州国光社出版的《西北丛编》一书,作者在例言中亦自嘲道:“本书积压多年,更有明日黄花之感。”综上,就目前已知史料而言,林竞最早拓印弘化公主与慕容明墓志并整理抄录;陈万里不仅根据拓片录文、测量墓志规格,而且最早刊布相关墓志资料。二位前贤对于民初武威出土的吐谷浑王族墓志的整理与刊布均有其功。
此外,由林竞日记所载,弘化公主与慕容明墓志出土后,其知名度和流布面较为有限,如1919年林氏在武威竟寻不到拓碑之人,只好亲力亲为。但由陈万里《西行日记》所载,时隔六年之后,武威城内拓碑产业已具雏形,职业拓碑者不仅接受陈万里关于预约拓印大云寺西夏碑之业务,而且主动推销文庙中吐谷浑墓志拓片。可见在陈万里武威访碑之前,吐谷浑墓志拓片对于地方知识界而言已不再是稀罕物件,只是囿于主客观环境未能广泛流布。是否有陇籍学者先于陈万里刊布弘化公主和慕容明墓志,甚至先于林竞对其进行整理,尚待考证。